的花店选了一束香水百合,常年挂一副节哀顺变表情的工作人员笑容内敛,像上次一样默默将他送上山。

从无障碍坡道转入平直甬路,晏羽远远便看见父亲的墓前垂立着一个单薄身影,阵阵松涛无声滚过,他头顶的银发随风扬起。

大概这个新年,漫山的安息者中,晏啸是最不孤单的那个。

康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闪出欣喜的光芒,随即又像被山风吹散了温度一点点重新冷却下来,身体转了个角度,克制而期待地看过来。

他已年届花甲,尽管身姿仍旧纤长挺拔,但依然被无情的岁月蚀刻了容颜,霜染了鬓发,同上一次站在这里的盛年男子相比更添了许多沧桑与衰弱。

汉白玉的墓基上放着一束火红的卡罗拉玫瑰,是这冬日墓园里唯一明媚的颜色,风中簌簌颤抖的花瓣有如血管中跃动不息的脉搏,也像心头上颠扑不灭的火焰。

花束旁边的皇家道尔顿金边细瓷盘里盛着一枚巧克力熔岩蛋糕,银质餐匙被一颗香草冰淇淋球压在旁边。

这是晏啸生前很喜欢点的一道餐后甜点,晏羽记得他小的时候不太喜欢蛋糕的甜腻,父亲便用小勺舀出巧克力汁淋到冰淇淋上给他吃,冰淇淋带着一点海盐的味道,多年之后那些柔滑甜腻都随着时光渐渐淡去,唯有那点咸涩沉淀在了记忆里。

晏羽俯身将自己的那束百合放到了下面的台阶上,刻意与红玫瑰保持了一段距离。

“小羽。”

“康总。”

两人时隔十二年,再次一同出现在晏啸的墓前,前尘往事仍然压在心头,沉重到让人连撼动一下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恨情仇可以定义,而是关乎生死,关乎存亡。

工作人员退到一边,跟康靖的司机各自远远地守在甬路两侧。

晏羽放好百合,转动轮椅退出一段距离,在他心里,父亲的位置大抵如此,最最亲近的人不是他,而是康靖。

对待他们之前的感情,这世上也许再没有比晏羽更加矛盾的了,极端的厌恶之后,是十几年虫蚀蚁蛀般的理解和宽恕。

有谁比他更加了解那种无望守候的滋味吗?

易乘风终于被他等到了,盼来了,而父亲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康靖等待的是个不归人,守候的是一份绝望,百年孤独,至死方休。

他无法慷慨释怀,却也恨得风雨飘摇。

一声康总,称呼得实在疏离又讽刺,康靖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继而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两人同在莲城最核心的资本和实业圈子里活动,这一面也并不是五年来的唯一,只是他俩秉性上都很低调,偶尔不得不遇到,晏羽作为晚辈还是会称呼他一声“康总”。

而康靖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会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唤他“小羽”。

“千呈的发布会很精彩,那个外骨骼项目也很令人赞叹,小羽,你爸爸会以你为傲的。”

康靖上前,将百合重新放回墓碑旁边,“我知道千呈迄今为止还在支持你的这个项目,甚至不惜将上市的计划延后。虽然三年前你拒绝了日安基金的融资,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愿意随时合作。”

“这是个很烧钱的项目,以我对魏总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坚持太久,很可能一两年内找到那个概念和效益的平衡点就收手,然后到纳斯达克或港交所上市,继续卖他的扫地机器人和智能电饭煲。之后,无论是华尔街还是中环金融中心的投资人,都未必像日安基金这样信任和看好你的项目。”

“你是信任和看好我的项目,还是觉得有笔钱本来应该姓晏,拿在自己手里不安心想送回来给我烧掉?”

晏羽倏然转眸看向康靖,戏谑的表情和庄美婵有几分神似,虽然他十分清楚康靖的每一句分析都很在理,偏偏就像个叛逆期的小孩一样非要跟大人作对不可。

“他留给你的你就拿着,随便捐给什么孤残儿童或者带到坟墓里都是你的自由,我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买得到一双会走路的腿么?”

“你的项目一直做下去就买得到。”康靖毅然迎着青年鞭笞的目光,语气既耐心又执着,垂在身侧的手却细碎颤抖,“不是有笔钱姓晏,而是日安基金整个都姓晏。它在四千七百万注册资本的时候姓晏,到了市值七十四亿美金的时候仍然姓晏,只要我还是日安最大的股东,它就永远只能姓晏。”

晏羽抬手制止他说下去,“康总,我想我父亲并不想听我们大过年在他面前谈生意。”

他承认康靖的才华和能力,在不算长的十几年里,将父亲留给他的那笔遗产翻了十番,这样的一个人居然甘心在他父亲手下做二十几年助理,还成功帮他搞垮了梅川的工厂,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康靖覆手活动了下冻僵的双脚,“我知道自己不配跟你谈感情,所以我们直接来谈钱。”

“我不缺钱,而且快乐跟金钱无关,我想你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没错,但是你的理想缺钱,我不过是想帮你实现它,而且我无条件相信你,就像当年信任你的父亲。”

“所以他当年在梅川胡乱搞些老旧生产线加工那些破铜烂铁你也只是站在一边帮忙管管帐,算一算下个月还能不能开出工人的全额工资?”

康靖尴尬地瞥了一眼墓碑上晏啸的小照,转过头压低声音说,“你该庆幸他现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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