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钰不觉得余生幸福安乐是一件小事。
她轻轻拂开闵恪的手,转头时已经敛了神色,无悲无喜,像对着木头人一样絮絮说道:“五弟出京剿匪之时,五弟妹曾和我说,只要你能平安无事,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我观她神色,好像为五弟挡灾挡祸也甘愿。往后五弟不一定会遇上多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她们也许都是真心,可你却只有一颗心,劈成几瓣留给五弟妹都是辜负,或者说,对谁都是一种辜负。”
她抬起头,看着闵怿眼中的优柔寡断,突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五弟妹腹中胎儿历经波折,你再怎么无法取舍也要为她的身体着想。我在温家十五年,从未遇见过正室刚有身孕就要操持爷纳妾的事,如今嫁到侯府,算是开了眼了,言尽于此,五弟还是——”
“住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钰话刚说出口,身后惊现一声怒喝,她肩膀一僵,回身便看到四夫人搀扶着太夫人急色匆匆地走过来,握着手中雕龙拐狠狠戳着地面。
“这里是武济侯府,不是你们温家!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温家的家规带到我们侯府里来?”
众人见太夫人发火都神色一凛,一时间噤若寒蝉,明钰面色微寒,抓紧了袖口,心中几经翻腾。
太夫人本就不喜她,如今听到她这一番话,定然觉得她要将温家惊世骇俗的家规带到闵府。
在大齐,女子不让夫君纳妾是为妒,这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子嗣绵延和家族兴旺,不论太夫人有意支持五爷纳妾还是无意,她都绝不会向着明钰的说法。不管几位爷心里是何种心思,媳妇想阻拦就是不行。
若是此等风气吹到了二房三房,侯府本就男丁零落,以后莫不会彻底萧条下去?
她更不愿明钰带歪了闵恪。
闵恪是侯府主事人,岂能困于情情爱爱被一女子挟持?男儿志在天下,绝不囿于后宅之中!
太夫人余火未消,瞪圆了双眼看着明钰,一旁的四夫人低头给她顺着气。
明钰定了定神,脚步没有一丝慌乱地走上前,眼中也并无惧色:“不知温府哪个家规不妥了,竟惹得娘这样生气?”
三夫人握紧了手,她没想到明钰这种时候还不愿服软,果然太夫人听此抬起了拐杖指着明钰,怒不可遏道:“哪里不妥?我曾说过,你嫁入闵府便是闵家妇,万事为二爷和侯府着想,可听你今日一言,莫非你还想让恪儿也独守你一人,堵着二房的门不进新人吗?”
明钰抬头,眼中带着坚定:“有何不可?”
太夫人被噎了一口,脸色巨变,豁地一下扔出手里的拐杖吼道:“口出狂言!给我跪下!”
身后的人皆是被吓得一抖,季翎张了张口,觉得此时处罚二嫂不是紧要事,一旁的五夫人先出了声:“娘,此事不关二嫂,是我的错。”
明钰回头冷冷瞪了季氏:“你有什么错,仔细你自己的身子吧!”
语气像赌气似的,把太夫人又气得呼吸一滞。明钰却将心一横,提了裙子作势要跪,别的不说,这种场面她最熟悉,同暴怒的大老爷比反而小巫见大巫了。
然而刚刚屈膝,手肘上一紧,闵恪的大手已经从她胳膊旁穿过,将她稳稳地扶了起来。
尽管闵恪一直未出声,但在场的人没人能忽视他。
闵恪神色不耐烦地回头,先是皱眉对闵怿道:“你二嫂为你们如此操心,有些话还是应该往心里去,具体如何抉择在你自己,回头后悔了不要找你二嫂麻烦。”
明钰疑惑地抬头,没想到闵恪会维护她,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身为惊讶。
但最不高兴的莫属太夫人,她沉着脸,看着闵恪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闵恪扶着明钰,冲太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道:“五房的事终归要交给五房来解决,我们先回去了,娘也不要插手太多,带人回应春堂吧。”
“我在罚你媳妇呢!”
闵恪脚步没停,牵着明钰从太夫人身侧走过:“明钰腿不好,跪不得,儿子替娘回去惩罚她。”
明钰抬头白了他一眼。
闵恪手掌抚上她的后脑,身后太夫人接连喊了两声,都无人回应,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身后动静。明钰就听闵恪挨着她耳朵小声道:“我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接过知冬手中的伞,替明钰遮挡这一路风雪,淡淡道:“季氏明白你的心意,她该知道怎么做的。”
明钰心里舍不得季氏,总觉得能让五弟回心转意才好,或者说狠话激一激他,总好过这样无动于衷。
只是没想到那番话被太夫人听了去。
虽然她也不在乎,因为这样的冲突迟早会面对的,只是不知道闵恪是什么态度,或者和五弟一样,或者如她期待那般。
“今日过后,娘怕是更不喜欢我了,还觉得我带坏了大人,让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闵恪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什么英名毁于一旦了?”
“惧内。”
闵恪摆了摆手,嘴边笑意淡淡:“无妨。”
“那太夫人呢?”明钰抿了抿嘴,又问。
“也无妨。”
“那以后呢?”
“有我呢。”
明钰放心地笑了笑,虽是踩在雪地上,却觉得周身暖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