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脾性我向来知道,当初你违背祖训放弃武将之路,宁愿耍些难看的手腕也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自己决定的事别人是绝无可能改变的。”
太夫人突然神色一厉,眼中迸发出坚决的光芒:“可老二,你也要为闵家考虑考虑!为什么到了现在武济侯府人丁单薄?从你祖父,到你父亲,再到……”太夫人说到这里突然消了声,后头那个字被哽咽声淹没,她似是缓了好久,才继续道:“再到你大哥,皆是为国捐躯,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再正常不过,就是老三,也说不定……”
“你可知道留后有多么重要?别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闵家再无人撑起家门,那这富贵,这荣宠,就全都断了啊,祖祖辈辈拼了性命才换来的武济侯府,你忍心见它就此零落?”
“你这样,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大哥,对得起这满堂忠烈?”
太夫人三座大山压下来,足够将人压得无话可说。闵恪的态度在大齐,已实算是不孝了,但他却只是笑笑,笑容里有些嘲弄。
“武济侯府,是要用母亲口中我玩弄的那些难看的手腕来保护的,而非生下什么一男半女。富贵荣宠,从来没有经久不绝的时候,便是皇权都有更迭的一天,闵家凭什么不能衰败?靠母亲口中的子息绵延就能够让闵家存续吗?”
闵恪站起身,眼中似乎划过一瞬的落寞:“母亲,你看不起我胸中的阴谋诡谲,厌恶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我始终不敢忘当初父亲的棺木抬进闵府的时候,您曾指天咒骂那些玩弄手段的无耻之徒定会家破人亡子嗣凋零不得好死。”
闵恪二十七岁仍然孑然一身,是因为他曾真的把那个诅咒放在心上。左手佛珠右手弯刀,闵恪这样活着太久了。他积不下德行,却不断造下业障,他不想有一天这些报应都降到他妻子儿女身上。
太夫人脸色一白,口中喃喃:“老二,我从没这样想过你……”
就算她再怎么厌恶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的卑劣嘴脸,也不会咒自己儿子那样的话。
闵恪却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知道,是我自己跨不过那道坎罢了……但如今已然不是。”
“我闵恪,既已娶温氏为妻,该当一心一意,她不嫌我厌我怕我,我便容她宠她护她,夫妻一体本该荣辱与共,所有痛苦磨折我和她一起受着。至于武济侯府的繁荣昌盛,我在官场所走每一步皆是为此,子嗣,就交给三弟四弟和五弟罢。”
闵恪说完,朝太夫人稍稍弯了弯身,转身走了出去,步伐稳重,身形挺直,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踏出的脚步没有一步是虚的。
就像闵恪这个人一样。
太夫人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老侯爷和大儿子的身影,但她终归有些不甘心啊……
武济侯府另一边,明钰匆匆回了怡棠苑,身后的丫头都默默跟着,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让夫人好好静静,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
而明钰自己在安慰自己。
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她嫁给闵恪前考虑过的最坏状况了,当时她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上辈子太惨了,所以明钰觉得芝麻粒大小的糖块就足够了。
但是闵恪给了她吃不尽的蜜糖,让她越来越贪心,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恨不得用自己的全部,去换闵恪的全部,霸占他,掠夺他,骑在他头上指使他。
可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太夫人一句话,就能堵得她哑口无言,不得不为闵恪塞人,纵使是温府,四十无后也可以纳妾了。
那毕竟关乎家族兴旺。
一想到她要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往闵恪怀里推,而自己只能落寞地看着她们怀孕生子,她心里像个无底的火坑一般,升起燎燎怒火。
可她却先哭了。
刚踏进门的闵恪脚步一顿,随后快步走了过去,将手搭到她头顶,反复抚摸着:“哭什么?”
语气好像在说,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
闵恪不在意吗?那事情是不是还有转机?
明钰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哽咽道:“大人……能不能,等我等到四十岁?”
让闵恪做十多年鳏夫,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明钰心里想。
闵恪头一次看明钰哭得像个孩子,是心里真的觉得失望吧……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我不用等你到四十岁,”闵恪微微俯下身,在明钰怔住时,双唇贴上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你永远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