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余下的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这次的头儿,就这样子死了?
他们自是不知黑衣人刚才心中的想法的,他们中无论谁放到江湖上都会是不小名号的高手,忌惮不足,只道这人杀了他们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言不发,只是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就手中长刀偏转,齐齐刺向白衣男子周身各处要害。
看攻击的配合与出招的毫不花哨,让人不得不再次感叹他们的训练有素,实力强横。放眼江湖,只怕是一个中等的门派,也会在一夜之间倾覆。
可那白衣男子却仍未正色起来——事实上,反倒似乎有些失了兴致一般,他右手轻轻一动,十数根方才那样的透明锁链竟是自他宽广的衣袖而出,每一根皆准确无误地洞穿一个黑衣人的眉心。
恶劣的相同之处。
“留个活口——留全尸——”
这男人刚一动作东方洛染就意识到不妙,迅速开口,可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说话的态度竟是比不上这人杀人的速度,于是急速改口。
留不下人,她必是不能让这男人再将尸体给毁了,若真毁了,这些黑衣人的身份可就不好追查了。
然而,男人听到了她的话,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过一样,手中动作,连一丝的迟疑停滞都没有地收回了所有锁链。
每一条锁链都如从他袖中出去时般干净,透明的材质上泛着淡淡的七彩流光,未曾沾染一点血污。
身后,一具具尸体爆开,碎肉落在森罗树上,被悄无声息地吸收。
“等一下。”
东方洛染看着转身欲走的男人,不由出声道,她因着这遍地的碎肉,有一瞬间懊悔地握了握拳。
孩童的声音清脆而带着丝稚嫩,语调却极为不符地平静。
白衣男子疑惑转身,动作从容优雅,整个人淡然出尘,仿佛前一瞬的令人惊骇的血腥残忍与他不曾有丝毫关系。
东方洛染早在这男人出现时就蹲下照看暗一了,此时,她坐在暗一身旁,小手还按压着暗一的一处伤口止血,见这男人转身用一双瑰丽妖冶的潋滟凤眸看她,便仰了头与他对视,平静的语气如常,难听出什么情绪。
“东方城,东方洛染,这个人情,我欠下了。”她道。
白衣男子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意外之后,又感到一丝新奇。似是从来没体验过欠人情和还人情的经历。
不过他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尤其对方还小小的,一身红衣,脸上身上都脏兮兮地跪坐在那里。
那张虚弱苍白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小脸让他觉得,无论说了什么,等这人一死,就全都只是在浪费力气。
到底还记得是出身好教养足的贵公子,淡淡道了句“不必”,这才转身离去。
东方洛染静静看着,自不会出言挽留。
头一次遇到不想要她人情的傻叉,她巴不得这男人走快些,省得反应过来后会反悔。
她再未抬头看这男人一眼——若是平素里,遇见这般风华的男人,必是要方方面面都拿来和东方顾做对比,然后好再一次验证自家爹爹是最好的的,可眼下,她的心思却全在自己的小侍卫身上。
东方城,爹爹娘亲,爷爷,大伯,三姑姑和五叔他们总是无条件地宠着自己,恨不能将一切好的东西给自己。
可她真正能以同辈之心相交的,除了总是喜欢翻墙进她院落,带玩具带零嘴等违禁物品给她的六叔,就只剩下这个大自己不过四五岁的少年。
这少年的确是尽职尽责又机灵周到,虽天天讨巧,装可爱装委屈装惧怕,实际上,却从来学不会真正的恭敬。
也不知是这般性格意外对了她的脾气,还是同为杀手看待他人生死的一致性,不自觉地,她对这少年总是有些不同。
那个最真实的她,残忍而冷酷,如上瘾一般喜爱着玩弄他人性命。在这少年面前,却是可以极为自然地卸下所有伪装。他再怎么假装害怕,心中腹诽她与年龄外貌极为不符的内里,却能足够聪明地接受,甚至出人意料地更加忠心耿耿。
其实也不过才半年而已。
然而脾气相投相遇,或许只消一天,甚至只消一场谈话,就能胜过其他相处数十年的人。
东方洛染估量了番,觉得整个大陆,做顶尖杀手的人多,有趣不恭敬的人多,会侍奉主子的机灵奴才也不少,却是再难找到一个比暗一更合她心意的侍卫。
暗一的多次舍身护主虽让她极为动容,可若真只是这样,一笔贵重的抚恤费和被铭记的荣耀,足以告慰忠心尽职牺牲之人的亡魂。虽鲜活而忠心的面孔逝去同样让她真实地悲痛万分,心中想到的第一个词,却是为他们报仇。
就像那些已经死去的精卫。
唯有想到这世上只有一个暗一,东方洛染心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才终于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回这因为她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少年的命。
可少年的情况实在是不乐观。
胸膛那一剑虽未直接要了他的命,却伤及肺部,造成大量出血。
来魍魉之森,解药外伤药自是不敢少带,她的处理手法亦很专业,然而少年的气息依然变得虚弱无比。
东方洛染发誓,今日,是她有记忆以来,感到最无力的一天,不管是刚才的生死存亡,还是如今暗一的命,都叫她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一种深深的,直击灵魂的无力与挫败。
叫她怀念当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