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园进宫那日,雨渐歇,云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撑着伞缓步走在宫道里,脸上全无笑意。
柳园行止御书房,守在外面的太监向他行了个礼后便进御书房里禀报去了,不大会儿就领了旨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柳园甫一进去就先同坐在上位的皇上行了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儿臣今儿特来告罪,儿臣昨日便已回京,今日才进宫来见父皇,委实不该。”
皇上看着垂首跪在地上的柳园,半晌,终是叹气开口道:“起吧,你是朕的儿子,哪里那么多怪不怪罪的。倒是你,当初不知是不是同朕怄气,直接跑出去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朕。”
柳园又躬身认错道:“当时儿臣年少气盛,不懂父皇的苦心。”
“抬起头来朕瞧瞧。”柳园缓缓抬起头来,皇上细细打量了会儿,才道,“果真是去沙场历练过的,晒黑了,看着倒也结实了。”
柳园笑笑,又说了几句皇上的好,自然是逗得皇上哈哈大笑。
柳园见皇上没有要提自己奶娘的事儿,干脆主动提及:“儿臣还要感谢父皇,能让儿臣及时回来吊唁奶娘。”
皇上脸上笑容顿时消减了几分,伸手抚着花白胡须道:“你奶娘对你忠心耿耿,照顾了你许多年,朕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自然是该让你回来瞧瞧她。”
“父皇体谅儿臣,儿臣在这里谢过父皇。”柳园唇角一直挂着抹得体的笑,只是这笑让人看了只觉苦涩异常,“还要谢过……母后,替奶娘寻了处好地方。”
皇上作为上位者多年,一眼便洞悉了柳园的强颜欢笑,看着这张脸,他又想起了那个柔美的女子,对他也是多有体贴,好像那时候也时不时会瞧见她露出这样一个笑容来。
最后,却是早早香消玉殒了。
柳园瞧着皇上眼中的恍惚,心念一转,又跪到了地上:“是儿臣的不是,没管好府中人的嘴,让那些个下贱奴才乱嚼舌根子,平白污了母后的名声,还请父皇责罚。”
皇上神色果然又差了几分,只是面上到底是没说什么,只让柳园好生安排府中之事,可晚些日子再上朝。
柳园看不出皇上是何所想,也不着急,只等着看后面他对皇后的态度了。
他也没奢望过这样轻易就能将皇后给扳倒了,毕竟她还有个能干的儿子,后面的母家现下也是厉害的,皇上断不会就这样发作了,且待以后了。
帝王向来多疑,特特是现今的皇上,是越老越多疑,只怕早不满恭亲王一派坐大了。他就等着看就好了,适时地再推波助澜一下,皇后的路怕也是走不远了。
两父子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虽说帝王家向来父子亲情单薄,到底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况且皇上看着柳园的脸,总也不时想起柳园的母亲,倒也更显慈蔼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二十三了吧?一般人这时候早娶亲了,倒是因着身份的缘故将你耽搁了。”皇上幽幽叹了口气,“以前想着总不能随意给你许配一个,现下你有了亲王的身份,倒是该好生斟酌一番了。”
柳园心中冷笑不止,什么该有二十三了?若是真将自己放在心上能不记得自己如今早已满二十三了吗?
只怕不是不好随意许配,只是忘了罢了。
他虽心中不屑,但面上却是丝毫未现,毕恭毕敬道:“让父皇挂心了。只是现下匈奴来袭,况且,儿臣府上才发生这样的事儿,到底是不好娶亲,传出去了不好。”
皇上当即垮下了脸色:“什么不好?朕的儿子,他们敢说什么不好?”
柳园听了这话,更是不屑了。要不是因着这重身份,做与不做你儿子又如何?只怕早被人置喙千百遍了去。
且说这些年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还少吗?他可记得,有些太监宫女背着说他不过是个贱.人生的。
只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父皇多虑了,只是对旁的姑娘始终不好。奶娘刚去世,儿臣也不愿想这个。”
皇上这会子是真不高兴了:“你奶娘是个忠心的,但你是朕的儿子,就该有皇家的样子!你对她也足够尊敬了,朕也容你这般了,这份主仆之情也该够了。”
柳园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他晓得皇上这是铁了心要让他娶亲了。可是,小六……他舍不得他伤心,也舍不下他。
皇上微微眯着他那双浑浊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射向人心里。
“或是说你心中有人了?”
这话不怒自威,吓得柳园心头大乱,不过顷刻间又恢复了理智,笑言道:“儿臣没有心仪的姑娘。”
却是有个心仪的小子,他傻的可爱,让人心疼,只是他或许会辜负他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有心仪的,身世过得去的,朕给你赐婚,你没有,这事儿朕便做主了。”皇上脸上顿时松快了几分,带着笑意道,“朕瞧着定国公家的嫡孙女就不错。”
柳园猛地抬头,若他真的跟定国公家的嫡孙女订了婚,那真是退无可退了。
他藏在袖中的手禁不住颤了起来,眼中带上了几分酸涩,心头更是闷得发疼,突生出一种无措来。
但不过一瞬,他又将一切情绪掩藏了下去,一如之前般冷静沉稳道:“父皇,儿臣暂不想想这些个事情。边境不平,何以为家?儿臣想等着卫将军凯旋后再提此事。”
皇上大笑了两声,夸赞道:“不愧是朕的儿子,只是,这不过是匈奴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