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后娘娘有请”时候,岑于扬就大概明白会发生什么了。他刚从梁真这儿出来,临走前,对方还安慰般地说了句:“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他的确没太在乎这件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作为胜利者,被输家撒撒气也无伤大雅。岑于扬现在满脑子都还是这两日旱灾的事,思绪翻飞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漪澜殿门外。这座园子已经空了一阵了,但从外面看起来还是十分整洁,无辜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听说里面的陈设都没变,还日日都有人打扫,不过不许旁人进去,梁真自己也不进去,偶尔却又可怜巴巴地“偶然”路过。
不过仔细想起来,梁真后来应该是进去过一次的,他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留在了这里——连一些从前没来得及扔掉的小衣服都在。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又另外整理了一箱子,带回了雍乾宫。
梁真简直栽在她手上了,岑于扬总是这样在心里揶揄他。
“岑少府——”相道提醒他:“少府——到了。”
岑于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忽视了身侧巍峨庞大的另一座宫殿。他已经走过了一截路,于是又倒回去,神色淡然地走了进去。一路都有宫人引路、通传——那年头拜见后宫嫔妃没那么容易,亲哥哥也不行。
他走了进去,见岑歌芮穿得十分素净,没有心情上妆,眼睛已经哭肿了。岑于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目眦欲裂,然后霍然起身,一根指头指着他颤抖,那么用力,仿佛浑身的劲儿都在那上面了。
岑歌芮张了张嘴,可是没能说得出话来,她背过身去踢倒了椅子,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她不可能发出的粗鲁的声音,她奋力又克制地甩了甩手,终于转身,遏制着声音跟他说:“混账!铁石心肠的狗东西!”她看着岑于扬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气了:“你当真不把自己当岑家人吗?就因为与父亲不和?于怀是我们的亲兄弟啊!你竟然……竟然……”他竟然派人暗杀了他。
“我的母亲是蒋氏,他的母亲是张氏。”岑于扬轻描淡写地否认。
“你……你……”岑歌芮知道他未出口的意思——岑于怀的血统比他卑贱得多。
“皇后娘娘,说句冒犯的话,臣才是您的亲生兄长,您不需要自降身份把自己与那些庶出的人混为一谈。”
“住口!”岑歌芮气急了:“我们那个血统尊贵的母亲为我们做过什么?自己躲在肆州养病,如果不是张姨娘照顾,本宫早跟那个病秧子一块儿去了!”
岑于扬眨了眨眼,看起来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不过他说:“天下太平了,女儿比儿子值钱,所以她需要你。”
岑歌芮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阵,仿佛是想好怎么释放自己的火气了,她大笑:“岑少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为了点官儿什么都做得出来。”末了,她从嗓子深处哼出一声讥笑:“到底是乡野长大的野人,没见过世面。”
他们吵起架来□□味十分重,两人面子上看起来没什么,可内心里都是伤筋动骨——他们知道对方最忌讳什么。岑于扬僵硬地翘翘嘴角:“若不是微臣不择手段,皇后娘娘今日又怎会是娘娘呢?”
岑歌芮保持着她刻薄的姿态:“女儿比儿子值钱,所以岑少府需要本宫。”
“女儿是棋子,儿子才是棋手。”岑于扬道:“没用的人才把工具看得那么重要,现在的岑家不需要那么拙劣的法子。”
“那你是势必要与本宫为敌了?”岑歌芮杀气腾腾地问。
“如果娘娘威胁到陛下和齐国的话。”岑于扬抛出一句好听的话,拜了拜就走了,他不稀罕与岑歌芮闹得太厉害,毕竟其实他们只是在岑家的某些事务上意见微有不同,说到底她也根本不可能背叛梁真,女人么,立场总是坚定的,不过就怕被人唆使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傻事来。
……
魏国的夏日好热,即便烧着龙脑和冰片,马车里也闷得慌,刚到东市,澄琉就迫不及待地冲下车,猛吸一口夏风后,又撩了身后的帘子,问元昊:“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大约申时吧。”
“那我走了。”她放下帘子,一溜烟地就跑开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澄琉眼看着周遭的饭馆子都渐渐热闹起来,恰好生夏也问她:“咱们什么时候去用午膳?”
澄琉张望了一阵,道:“我也饿了,但你说我们吃什么好?”
“诶,那边有卖胡饼的,我们去吃胡饼。”生夏拉着澄琉往前跑。
二人吃着胡饼,油沾得满手都是,澄琉偷偷摸摸地要把手搭到生夏身上,却被后者躲了过去:“油爪子别往我身上摸!嗳!臭丫头!新衣裳,弄脏了你要赔的!”
“好啊,赔就赔,我姐夫多的是钱!”
“嘘——”生夏拉了拉澄琉:“傻呢,逃难那会儿的事全忘了?这是能乱嚎的吗?”
澄琉不情不愿地跟她撇撇嘴,做了一个很嫌弃的鬼脸,然后出其不意地伸手去糊生夏的脸,又被对方熟练地避开了,末了还感慨万千地说:“我觉得我的轻功应该可以在武林称霸了。”
二人又走了一截儿,澄琉不无遗憾地说道:“说着出来一趟那么开心,但这时候还真不知道看什么玩什么,”她用小指头挑起货郎架子上的一只钗:“这些东西都没看头。”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七月,就在你生辰后不久,就是二殿下的生辰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