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风侵肌,里面的人喝了酒,全身热乎乎地暖起来,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胡天海地地侃。
客栈请来的说书先生坐在高台上,歌颂皇上的恩德,看见底下没几个人在听,不由担心起了自己的赏钱。
没有赏钱,这天寒地冻的,家里的八十岁高堂老母和嗷嗷待哺的三岁幼童可如何是好?
说书先生咳了一声,话锋一转就重新说了个故事:“其实这武举,不是咱们皇上首创的,而是前朝第一百零一年……”
江飞白没有兴趣听,他麻木地迈着步子,提脚上了楼梯。
刘家大郎给他订的是上房,小二殷勤地凑上来:“客官,吃点什么,待会给您送到房里去?”
江飞白木木的眼神重新聚焦,心思缓慢转了一转,想到自己银子所剩无几,不由道:“我在外头吃过了,你待会给我打点热水来。”
“得嘞。”小二应了一声,扭头往外走,心底却在冷嗤,一看这样子,定然是落了榜。前几日和人说话,语气客客气气的,神态却张狂得不得了,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小二在掌柜的那里受了气,见到江飞白这个样子,不禁幸灾乐祸,在心里把他踩了又踩。
此时一个客人招呼了他:“小二,再去给我温壶酒来。”
“得嘞。”小二一听就颠颠地去了,浑然把江飞白的吩咐甩在了脑后。
江飞白衣服也没换,径自躺在了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小二送热水上来。白日出的汗,现今衣服黏糊糊的,沾在身上难受极了。
江飞白不耐烦地坐起身,大步迈到桌边,灌了两口早晨煮的冷茶。
桌前正是纱窗,此时楼下的声音就沿着客栈里蒸蒸的热气飘了上来。
“……那个替考的书生,看到皇榜简直要哭出声来。他和公子商量好的,最差也要第三百名的贡生,如今什么也没有中,按协议是要陪三百两白银的。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此时急得焦头烂额,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地转。正在这时,他听人说了皇上开办武举的消息……”
江飞白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推开纱窗,坐下来支着耳朵听。
说书先生看见底下的人听得一惊三叹,心下大为得意,暗想今日高堂老母和三岁幼童的口粮有着落了,更是使足了劲吹起来:
“这书生就想,公子又没说是文举还是武举,文举的是贡生,武举的出来不也是个官吗?
“想到自己曾经习过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书生看到了不用赔偿三百两白银的希望。他兴冲冲报了名,一个月后就去了武举的擂台……”
说书先生讲的,是他脑海里的故事,真正考据起来,或许是无稽之谈。但老百姓可不管几分真几分假,他们要听的,就是在现实中找不到的传奇。因此当下就急急问起来:“之后如何?书生可中了?”
说书先生心下更为得意了,他捋一捋花白的山羊胡须,慢吞吞喝了一口茶,方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明日再来。”
就有人不满地笑骂起来,骂骂咧咧地叫来小二,命他温了两壶酒,送给说书先生暖暖身子。
说书先生拎着两壶酒,推开客栈的门。冷风一吹,他一下子打了个寒颤。他揭开红红的酒封,凑近嘴里喝了一大口,浑身顿时热乎起来。
说书先生就逆着风往家里赶,心下大喜,家里有高堂老母和待哺小儿,明日的口粮也有着落了。
江飞白听着下面的动静,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关了窗子,出门去寻小二打洗澡水来。
后面的故事他也猜到了,定是这书生在武举中取得了好成绩。只不过他是替考的考生,取得名次之后,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乌龙?
江飞白沿着台阶往下迈,慢慢地想这个故事。
小二刚得了赏钱,此时笑逐颜开,麻利地擦着桌子。睃见江飞白,不由拍拍脑袋,凑上去陪笑:“客官,店里人太多,我给忘了,我现在就给您打水如何?”
一看江飞白就没有吃过饭,他忙忙补充道:“厨房里还有几个剩菜,我待会端来给客官做夜宵,当个赔礼如何?”
江飞白也的确饿极,听了这话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小二急匆匆地去准备了。江飞白又转身往楼上走。
喝酒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还剩寥寥几个客人在讨论刚才的故事。有人心思活络,笑道:“不知本朝还会不会有这种传奇故事?”
同伴接话:“替考?别是得了失心疯吧。皇上历来痛恨这些欺君罔上的事,一个弄不好就是牵连满门。谁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心思活络者就直笑:“说你蠢,你还不信。我是说本朝也开了武举,会不会有落榜的考生,正好也会个三脚猫功夫,阴差阳错之下拿了武状元呢。”
一帮人哄堂大笑,热烈讨论起了这个可能性。拾阶而上的江飞白眼睛一亮,万里迢迢来到京城,不如自己也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