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想着算计箫家也就罢了,连夜里入睡后,说梦话都在咬牙切齿喊着沈金山名字。箫家固然可恨,可老爷岁数也不小了,这般夜夜睡不安稳,真真是让她忧心。
“阿玲终于想明白了,不要让仇恨影响到你。我们蒋家一向光明正大,这次的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如何光明正大?”
方氏唇角扬起柔和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道冷芒,“我蒋家又不是开药铺的。”
“开、药、铺?”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阿玲神情逐渐从疑惑变为欣喜,“对啊,阿娘,我跟阿爹怎么忘了这点。蒋家又不是开药铺的,怎么知道沈老爷那病需要什么药。万一送两根人参过去补过了,到时候真出个三长两短,到底要算到谁头上?我看这事,还得交给郎中去办。”
毕竟是她亲生的闺女,果然冰雪聪明,一会功夫方氏又发现了阿玲另一处优点。
“也不缺走那两步道的功夫,就走远点,去请百草堂那位老郎中。”
事不宜迟,阿玲立刻朝门外喊人,吩咐他套车,自己亲自前去百草堂。
马车一路驶出蒋家,因着上午发炭以及刚才闹剧,这会功夫蒋家声望达到顶峰,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
在阿玲带着老郎中离开百草堂后不久,她来此地的原因便已经迅速传开来。
“听说了没?蒋家姑娘是亲自来请百草堂的老郎中,过箫家给沈老爷看病。”
“我家有亲戚就在百草堂里管着抓药,当时他就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蒋家姑娘说了,本来是打算送两根老山参过去给沈老爷补补,可后来又想到,不管什么病都得讲究个对症下药。老山参是好东西,但万一不对症补过了,那可成了蒋家的罪过。保险起见,还是请郎中先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蒋家丁当义不容辞。”
连这等细节都想到了,胡姑娘该有多心善。蒋家声望摆在那,这会阿玲无论做什么事,所有人皆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尽量给她编个美好的理由。于是明明是心疼两根老山参的事,被这些人一说反倒成了蒋家姑娘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想,比如说沈金山。
及时服用药丸子,这会他虽不舒服,但神智却还清醒。被老郎中号着脉,听明白前因后果,他喘着粗气愤恨道:“那只老狐狸,一定是为省那几根老山参。”
可怜蒋家姑娘一片好意。老郎中摇头,心下不忿,待写药方时他刻意开了个见效慢的方子,一应廉价草药也皆用贵重稀有药草所取代,总之穷尽毕生所学好生坑沈金山一把。
老郎中在箫家的种种“义举”,阿玲却是丁点不知。
她只是在沿路百姓的注目礼中,坐着蒋家马车快马加鞭赶到城西百草堂,将一路上想好的那副说辞悉数道出后,顺利请动老大夫。然后两人一齐上马车,又再很多人的注目下原路折返回城东。亲自将人送进箫家后,她便回了蒋家。
整个过程中她压根没出现在过众人面前,也未曾踏进过箫家大门,对于青城百姓严重偏离事实、把她夸成一朵花的种种猜测,以及沈金山的怨念,她更是没怎么感觉到。
也不对,她多少有点反应。
许是沿途市井百姓的眼神太过炽热,又或许是沈金山的怨念太深,或者干脆是因为倒春寒中天气过于寒冷,忙活一圈回到蒋家后,下马车时一阵风吹来,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然后她就被一直等在院门处的方氏接住了。
“看你给急得满头大汗,这么冷的天穿厚实点,可别吹风着了凉。”便将手中大氅给女儿披上,方氏边略带责怪地说道。
这便是被阿娘关心的感觉,满是心疼的口气,温柔而又不失责怪的声音。就着肩膀环绕一圈的大氅尚带着些方氏身上的余温,那温度似乎要一直传到她心底。
阿娘……应该也是关心她的吧。
虽然前世弥留之际她将她托付给表哥,一手酿成了日后的悲剧。可在那时,谁会觉得文采斐然、开春即将参加本州院试,平日一片君子如玉之风的沈德强,会做出那等qín_shòu不如之事?
何止不会这样想,那时候沈德强简直是青城所有有姑娘人家翘首以待的东床快婿。将她许给他,阿娘肯定也没少动用娘家那边关系,她也是一门心思希望她能好。
怪只怪沈德强太会伪装,想到这阿玲心中对方氏最深的那块怨恨渐渐消融。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头十三年母女间的生疏,早已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待方氏系好后,她屈膝福礼,声音中微微带着生硬:“多谢阿娘关心。”
方氏温柔的手出现一瞬间的僵硬。这孩子……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她先没尽到为人母的心。
“快进来吧,你阿爹和两位师傅还在等你。”
“两位师傅?阿娘,莫非是为了我掌家之事?”
“看你想哪去了,阿娘既然说过不会耽误你其它事,就一定会做到。外面冷,咱们快些进去。”边说着方氏边有些小心翼翼地抓过阿玲的手。
突然被个有些陌生的人抓住,阿玲下意识地有些僵硬。可余光看到那张期盼的侧脸,想到上次舅舅带家人来府门前负荆请罪时,她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