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一角有竹屋一间,屋外白梅五棵,芍药一枝,屋内古琴一张,清酒两樽,美人卧榻睡
从竹屋敞开的窗看过去,这当真是一幅美景,定可入画,只是荷华怎么也无法将那睡美人与她平时的那副泼辣模样相提并论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榻上美人忽然发声,不禁吓得荷华一跳
想来自己的偷窥行为被发现了,荷华笑笑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丝毫没有一个偷窥者的羞愧之色,郎朗地喊了声“红夭”
那美人已从榻上起身,此时正拿着一樽清酒缓缓送入口中,她不应声,荷华便坐到榻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她放下酒樽,脸色微红,想来她之前就喝了许多了,她眼色迷离道“荷华,我与你讲一个故事”
荷华浅笑答“好”
她便痴痴地望向窗外,轻启薄唇,道“从前我有个夫君,时光久远,我已不记得他姓甚名甚,他家住哪里,家中几人口,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容貌是丑是美,只记得我那个夫君啊,他极爱茉莉,家中种了许许多多的茉莉,每年开,我为讨他欢心,必会在两鬓间簪上茉莉,可他却从不多看一眼,后来他死了,死在开的季节,死时手中也握着一枝茉莉,他与我说,他此生唯爱茉莉”
“你这个夫君当真薄情”
“是啊,他当真薄情,那时我偷偷地种了一棵芍药在他的书房前窗下,每日他读书困乏的时候,只要看看窗外便能见到那棵长得极好的芍药花”
“他看见那美丽的芍药花,定然欢喜”
“欢喜……呵呵……他与我道芍药媚俗,不可远观,隔日便铲掉了那棵开的极好的芍药”
“那你便不要再喜欢他,独自离开吧”
红夭不说了,侧过头来望着荷华,道“心不愿尔,身难行”
心若不愿,身难行,荷华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本来就无需说什么,这故事她听了许多遍,每逢西山下雪之时荷华来见她,她都会说上一遍,就像生怕忘记了一样,那古琴是她死去的夫君的琴,那两樽清酒,一樽是给她自己的,一樽是给那亡人的,说什么忘了许多,不知道是骗谁的
她又说道“你知道我之前每每见你,为何都要追上去与你打斗一番吗?”
荷华摇了摇头,这她实在不知,那时她一见这女人便想跑
她笑了笑,道“说来可笑,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与我那死去的夫君有几丝相像之处”
“哪里像?”荷华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虽没怎么照过镜子,有时连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也不太清楚,竟不想自己竟生了一副男相
她靠近荷华,吐气如兰,带着醉酒的懒声调
“我也说不出来,许是一样……薄情”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荷华一眼,那眼神倒有了几分平时的样子
荷华干笑了一声,道“我许久未来,倒不是忘了你,我喜欢这西山,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我听说你为了一个男子杀了许多天兵”
“嗯”荷华垂下眼,不觉地扳起手指头来
“那红夭刚说你薄情倒是冤枉了你”红夭细眉一挑,眼角风情万种
“他是我阿娘喜欢的人,我便要保护他,若不能护他,不就负了阿娘对我多年的教养之恩”
“阿华”她像是想要安抚荷华,却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并不伤心,至少我倾尽了全力做了我并不后悔之事,说不定此刻阿娘已与他在一起了”荷华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女子“对吧”
“嗯”
“不说这些了,你今日来我这里是有何事”红夭下了榻,披上大红色的袄衣,拿起一个白色纹理的瓷和一把剪刀,推开门的那一刻,荷华见她打了一个冷颤,只是随后她便走进那风雪里,荷华紧跟着她走了出来,院子里的白梅有些已经被冰棱包裹起来了,晶莹剔透地如水晶,她捡了一些快要凋落的白梅枝剪了下来,放进那白子中,又将那子递给荷华,随后又看了看雪景,她似乎从来不愿去看那独独一枝的芍药
“我知你在这西山上寂寞,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东西,这东西我从来没给别人看过”荷华抱着那子道
“那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一个好东西”红夭摘了一朵白梅插到自己的发髻上,嫣然道“要是我不喜欢,我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荷华便拉着红夭进了竹屋关上了门,将那梅花放在桌子后,从自己的手上拿下一串珠子来,正是她平时所带的那串七彩玲珑珠,其中有一颗珠子里面是空的,荷华扳开后将那珠子放在床上,念了几声咒语,床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娃娃,正是从那无妄海中带出来的那个
红夭有些吃惊,道“不想你连孩子都偷偷生了,莫不是天上容不了这孩子,你带来让我给你养”
荷华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不是我的生的,但他的来处我也不好跟你说”
“这孩子当真生的极好,看这容貌想来也不是你所能生出来的”红夭掩着嘴笑了起来
额,有没有人说过其实红夭还很毒舌,荷华怨恨地盯着那看着孩子的人
“这孩子我暂且替你养着,不过怕也养不了多长时间了”红夭摸了摸孩子光滑的脸蛋,笑了起来,竟有一种慈母的光辉
“红夭,我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他……”
“你不必多说”红夭望着荷华道“我自有分寸,定不会为了你为了这孩子有多大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