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长久以来拼命掩饰的一切,终于到了摊牌时刻。宁小蛮甚至不确定在得到答案之后,自己会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前段时间,曾有过一篇作文题目,叫“我心中的英雄”。她咬着笔头,想了很久,也写了很久。那篇作文后来得了满分,被语文老师拿到各班去读,只不过她全篇都没写赵白城的名字,只是以“哥哥”代替。
谁都以为她真的有个在孩童时,就敢为了她,独自面对野狼的哥哥。但她没有,她只有他。
宁小蛮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哥哥姐姐领着。那时候父母总是很忙,村里唯一的商店还叫供销社,她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常拿着钱去供销社买吃的给大孩子,好让他们带自己玩儿。
买东西不算很难,她只需要踮着脚尖,站在大柜台外面,用指头去指货架。有一次她觉得红红绿绿的热水袋很好玩,就指了指,供销社的大婶就照拿。然后她把钱递上去,对方数了数,只还回了一毛。她抱着热水袋,觉得有点肚饿,又去指饼干,大婶冷冷地告诉她:“不够啦!”
她“哦”了声,攥着一毛钱,把热水袋一路抱回家。那天大孩子没带她玩,抢了热水袋灌满水当球踢,最后踢破了便一哄而散。她捡回去后擦了半天,还是很脏,想让妈妈把那个大口子缝起来,妈妈却说缝不了,坏了。
有了他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直到今天,宁小蛮还记得赵白城背着自己,在稻场上扮大马跑的样子。他从不屑于跟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掏鸟蛋抓蛐蛐比谁都厉害,两人合抱的大树噌噌几下就能上去,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拉着她的手,总怕她摔了。
她从未有过那样多的欢笑,再也不用害怕孤单。长大以后,这份呵护也一直在身边。那次看着他为了装傻充愣,眉毛都不跳半下地把手指扳断,她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死了,好让他不用吃这么大的苦。
“妈妈,我以后该怎么报答狗剩哥?”从深山里活着回来后,她睡在床上,怔怔地问母亲。
“给他洗衣做饭,一辈子照顾他好了。”母亲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全是爱怜。
如今宁小蛮已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因为母亲曾说过,父亲年轻时没什么钱,只有一双手。而母亲决意嫁给他的时候,就是想要一辈子照顾父亲,哪怕他将来会偷会抢,没半点出息。
狗剩哥会要我做老婆吗?宁小蛮每次想起这个问题,心总是跳得好快好快。
但进山正是个转折点,有些东西从此发生了悄然变化。
他还是那个他,人没变,心也没变,但身体里却多出了一头兽。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全部,所以她能看得见、嗅得出、感觉得到,那头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兽有多危险。跟他单独在一起时,她甚至会觉得有双无形的眼在瞪视着自己,带着无法形容的狰狞和凶厉。
折断的手指长好了,枪伤也好到不能再好。大人都说,是赵白城死去的爹娘在保佑,加上他身体扎实,扛得住,所以才会没事。
宁小蛮却知道,是那头兽让他好了起来。
这并不代表善心,他死了,它也会死,所以它只不过是在救自己。
跟着苏苏,在乱坟岗找到赵白城时,苏苏说了一句话:“不要紧的,让他睡一会。”
正是这句话,让宁小蛮确定,对方也同样知道那头兽的存在。赵白城当时几乎是遍体鳞伤,苏苏却不见半点异样表情,后来赵白城真的没有大碍,很快便复原如初。
据说蟑螂的脑袋被拧下来之后,还能活上七天。宁小蛮无法确定跟这种虫子相比,赵白城的生命力会不会更强些。苏苏尽管从不会在她面前,跟赵白城多说些什么,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宁小蛮已能越来越明显地察觉到,他俩之间有着极深的默契。
这份默契,似乎只为瞒着自己什么。
近期赵白城身上的那股古怪味道,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同样毫无征兆。同学都说那是药味,但宁小蛮却总觉得像是血腥。赵白城身上早已消失不见的旧伤,竟又再次显现了一段时间,宁小蛮连数都数不过来,甚至不知道其中部分伤疤究竟是何时所留。
就在昨天,赵白城跟苏苏放学后回到村子,又同时不见了。宁小蛮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上了牯牛岭,去找赵白城小时候曾经告诉过自己的那处秘密地点。
当她在山脊下方,远远看到赵白城那种近乎自残的锻炼方式之后,只觉得连气都快要透不上来。那会儿赵白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向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随后却被苏苏嗔怪了一句,似乎是不让他分心,便又老老实实收回目光。
宁小蛮看到苏苏帮他擦汗,动作温柔;也看到赵白城毫无顾忌地在苏苏身上比划,有一次甚至直接将手掌贴在对方小腹部位,老半天才拿开,苏苏竟是半点也不动。
宁小蛮记不太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去的。心里最深处的那块地方,像是有把刀在绞动,从未有过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根本无法控制。
此时此刻,宁小蛮又再次体会到了那种疼,疼到她紧咬的嘴唇边已经全是鲜血,却浑然不觉。
“狗剩哥,你是喜欢苏苏吗?”她听到自己在问,声音干涩发抖,像是另一个人的。
赵白城正在头痛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听到如此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问题,不由呆住。苏苏也同样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