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良早就注意到了那小不点,很奇怪血吼一族怎么弄来了这么个祭旗者。
直到小不点跳下看台,尸良的瞳孔才骤然收缩。
竞技场的沙土经历了数百年鲜血凝结和兽群践踏,早已比铁板更硬。小不点起跳的动作很轻,在翻过护栏时甚至显得有点吃力,但落下的那一瞬,脚底沙土飞溅如瀑。
以小不点的个头而言,至少该有百倍以上的体重,才能达到那样的坠落力度。尸良有点糊涂了,场中那头因为疲倦而坐倒的獠魔好像也同样糊涂,以至于那小家伙大大咧咧走过去捏他的脚趾,也全无反应。
“我日啊!”赵白城忙活了好半天,才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巴图喃喃感叹。他其实并不算是在捏,而是两只手去抱巴图的大脚趾,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抱得过来。
这——是——什——么——玩——意?
赵白城的脑袋里正被一个跟巴图体型同样巨大的问号填满。之前带着几个血吼卫兵扮演的跟班,从看台上一路而下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这头獠魔。从直立行走的行动方式,和巴图腰前那块差不多能当门帘的遮羞布来看,这家伙应该也是兽人,而并非野兽。可块头如此之大的兽人,又哪里还能跟蛮牙这个物种扯上半点关系?
赵白城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平时到底吃点什么,就被一大摊口水稀里哗啦浇了满头满脸。蚊子肉也是肉这条铁律似乎同样在深渊被奉行,巴图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疯狂的饥饿感,猛然张开大嘴将赵白城一口吞下!
看台高处的玛莎当即色变,险些没把手里抱着的板凳狗掉在地上。阿莫罗索大王冷笑一声,刚想告诉她儿戏到此为止,却瞥见獠魔又以同样快的速度将赵白城吐了出来,而且还在扯动着手臂,将两边铁柱拉得剧烈颤动,似乎是急于解放双手去捂一捂嘴。
巴图崩豁的半颗牙很快掉在了地上,看台一片骚动。还没等那些兽人从愕然中清醒,湿淋淋的赵白城已是暴跳如雷,大骂着飞起一脚,巴图腰前那块门帘也跟着晃了晃,后方要害被踢个正着。
一声响彻了整个斗兽场的痛嚎随即传出,巴图弓起了腰身,眼睛瞪得比头上肉瘤还大。
赵白城没想到这货居然张嘴就啃,此刻弄得满身腥臭黏涎,恶心得要死,想想不过瘾又是一脚踢去。巴图也同样没想到这小不点竟会有着如此之大的力气,要害连吃两下重击,吼到连肺都快喷了出来。牢牢束缚着四肢的精钢锁链让他连逃都没法逃,想要再咬,嘴里那半颗豁牙却在以固执到极点的痛感提醒着他,对方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柔软好吃。
于是巴图抬起大脚,向着赵白城狠狠踩落!
砰然闷震之后,他抬起脚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呆了半晌后恍然大悟,又抬起压根没去踩的另一只脚,也看了看,脸上现出困惑表情。
赵白城早已绕到了巴图屁股后面,打量着两根铁柱跟精钢锁链结合处,眉头深锁。悄然间从身后传来的一丝阴冷气息,让他当即转身,跟着便看到了正在对自己微笑的赤蛇祭旗者。
“我是尸良,请问你是?”对方很有礼貌很是温和地开了口,似乎是知道保持距离的必要性,站定在二十步开外。
“我没名字。”
“没有冒犯的意思,可你真的有点像人类。”
“你也很像人类。”赵白城慢悠悠地回答。与此同时,看台上骤然爆发出天崩地裂般的欢呼声,一具极大的沙漏被抬到了高处。
确实像人,而不像蛮牙。
赵白城眼前这个青年不但说话文质彬彬,就连长相也跟其他蛮牙完全不同。他很白净,斜飞的双眉很黑很亮,眼睛清澈而有神气,极薄的嘴唇甚至带着三分楚楚动人的韵味。即便以赵白城迟钝无比的审美观来看,也是个清秀到近乎于标致的小伙子。
“娘娘腔。”赵白城在心里为对方加上一个标签。
另一个标签是:“蛇”。
尸良留着一头直到腰际的长发,束在身后如绸缎般乌黑顺滑。他大概有一百七十八公分高,体形略显瘦削,笑得很秀气,站在那里怎么看都带着点与深渊格格不入的阳光味道。但在赵白城的感知中,尸良的火种却是苍白到冰冷,像条盘在死人肚子里的蛇。
类似的苍白火种还有两个——斗兽场地下甬道里一个,属于赤蛇斗士队长,赵白城之前在玛莎身边就已经对他留了心;另一个则在看台上,被护卫团团围拢着,那是赤蛇氏族的最强者。
“你跟赤蛇老大是一家?”赵白城问。
“他是我的父亲。”尸良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只不过我是私生子,他从来不认,族里也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会看相。”赵白城信口胡诌,同时瞥向最近的一条地下甬道,那里原本封闭的万斤铁闸正在隆隆开启。
巴图早已将庞然身躯扭转成瑜伽造型,艰难无比地伸着胳膊,在拼命够身后的赵白城。赵白城自然知道,却懒得理会。于是那只大到差不多能将他整个人包下的手爪,就一直探在空中又伸又缩忙个不停,绷得笔直的锁链几乎快要在铁柱上擦出火花来,可偏偏每次都只差一点。
如果说巴图是只执着的大猫,那赵白城无疑就是鱼缸里的金鱼——看得到摸不到。所以当铁闸洞开,那一大群鲤鱼鲢鱼从里面蜂拥而出,巴图立即弃赵白城如敝屣,转头暴吼一声,狂涌而出的唾液已差不多让他快要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