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的那一丝不自然落在姬无涯眼中,姬无涯面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
略带几分温和的询问却是一把尖刀,悬在沈秀的心口,怎么答都不是,沉默了片刻,沈秀回话说:“王爷手中人证物证齐全,罪臣认罪伏诛。”
“皇上最瞧不得忠臣被冤枉。”姬无涯也不慌不忙,“故而本王要细细的查问一番,以免错冤良臣,大人如今也只是被暂时关押在这里,毋须绝望,若是查到大人有冤屈,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定了一个沈秀的罪,显然不是姬无涯想要的,姬无涯想要的,是那些钱财的去向,是沈秀的幕后。
可是沈秀又怎么不明白,当了十年的官,最不缺的就是算计与被算计的经验。
“罪臣想知道,王爷都查到了些什么。”沈秀跪得端正,语气也是异常平稳,先前提起碧回带来的颤抖此刻完全寻不见踪迹。
姬无涯大大方方地说:“该查的都查过了,沈大人耗着不认,倒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沈秀突然笑了起来,俯身扣了个头,说道:“那王爷还来问罪臣作甚。王爷想知道的,王爷自然能查到,但罪臣答不出王爷想要的,在这儿也只是空耗时间罢了。”
“你想护着的人,只能护一个,看你怎么选了。”姬无涯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当然了,要本王来选,本王也觉得一个领养的丫头没什么好护着的,可惜这样的丫头还扑到本王脚边哭啼啼地申冤。”
沈秀道:“一个丫鬟,又能知道什么。”
姬无涯点头附和道:“沈大人的品行确实让本王佩服,连一个丫鬟,都费心费力地寻门亲事,绾芸阁的少东家,青年才俊,家底殷实,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是个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
沈秀只说:“任天下怎样的青年才俊,有几个能比得过王爷。”
这一番装傻充愣,听得姬无涯露出一口白牙,接着说道:“我这儿收到了一封联名书,上百位平民百姓托一个老秀才写的,你想不想看一看。”
沈秀沉默不语,姬无涯自袖间抽出了信笺,看了两眼道:“本王是万万没想到,沈大人如此得民心,这些百姓甚至愿意替大人你将那些贪了昧了的钱财还回去。”
牢中又是一阵沉寂,姬无涯起身理了理衣裳,将信笺搁在石床上,指头特意点了点,随口道:“这信搁本王这儿也没什么用,就留给你吧。大人可以仔细考虑考虑,两日后才会升堂审理,大人还有机会。莫要负了这些信任你的百姓,还有那个苦苦为你求情的丫头。”
说完,姬无涯便是离开了牢房,沈秀跪行向前,打开了那封信笺,看着看着,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落下泪来,信纸上晕开了几片水渍,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也晕了开来。
出了牢房,叠彩迎了上来,见姬无涯脸色不是很好,纠结了一番还是开口问:“王爷此番不顺?”
姬无涯道:“早知会是如此,那沈秀倒是个好奴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叠彩提起胆子道:“那王爷是不准备继续问了吗?”
姬无涯冷笑道:“问?问什么?本王倒是小瞧了本王那三哥的魅力,拼着家破人亡也要护着。”
叠彩道:“许是那沈秀有什么把柄在人手里。”
对此姬无涯没做评论,直接回了宋千府上,一堆等着拜见的官员一应被回绝了去,姬无涯到书房去寻了个清静,坐下拿着本书还没看两页,就见重章跪在案前,神情闪烁,显然是有些什么话想说。
姬无涯将书扔在桌上,道:“有什么话趁早说了。”
重章一看,觉得自家王爷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再想想自己准备汇报的事,似乎会让王爷心情更不好,于是身子抖了抖,回道:“禀王爷,迟姑娘似乎同那个叫碧回的丫鬟关系愈发好了,属下想着,不如王爷开口替迟姑娘将碧回讨来,回京的路上也有人伺候着。”
姬无涯扶着额头,合着眸子说:“你最近是不是特别上心这类事,本王让你跟着谢景迟,不是让你监视她做了些什么,你倒好,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要过来汇报一番,前回猎场让你保护雍王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上心。”
重章把脑袋低到姬无涯睁开眼只能看见后脑勺的程度,而后回道:“属下……”
姬无涯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本王从来不知本王的暗卫,竟然是个喜欢听女子闺房私话的。”
重章脸一红,急忙告退。
门被关上,姬无涯坐在那儿半晌不动,脑子里慢慢过着自己查来的那些事。
上京告状的那几个人,出示的证据太充分了,不像是他们能拿到的,裕王又不傻,不会想着去断了自己的一条财路,沈秀任在安州,太子他们的手再长,也没空往河池郡伸,这进京告状的人,又能是谁安排的呢?
原本姬无涯想不通,直到进了这宅子里,从宋千口中听来那么一句陈设丝毫未动。
但凡有心在贪字上的,也不会将自己搞得这么寒碜,碧回求情的话,重章原封不动的复述过,姬无涯愿意去相信。这样一来,那些搜刮来的钱财,沈秀怕真是十成十的送了出去,半分没落进自己的口袋中。
百姓们的请愿书,絮絮叨叨那么长一段,总结起来无非是沈秀是个好官,然后把政绩林林总总的叙述了一遍,最后那些歪七扭八的签名看得让人动容。
看到请愿书的时候,姬无涯其实内心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