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的寓所内,这位年近耄耋的老人比起几年前来原本灰白的头发此时已经全是银白,虽然依旧精神健硕,但却肉眼可见他身上所流露出来的老态。
“轻人你可是好久都没来看过我这个老师了,除了过年的时候来拜个年,平时连电话都少了。是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糟老头子做老师了吗?不叫你来,你都不肯登门了。”大江健三郎冲年轻人抱怨着,不过虽然说着不满的话,但脸上却始终带着和煦的笑意,显然这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不过面对自己老师的诘问,年轻人还是十分诚恳的道歉道:“久疏对老师您的问候,学生实在是十分抱歉。”说完,年轻人还朝着大江健三郎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大江健三郎只不过是开玩笑,但年轻人显然不可能真的把老师的话当做玩笑,传出去会被人说他不懂得尊师重道的。
“算了算了,我也只是说几句玩笑话,你这么认真那就没意思了。”大江健三郎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起身,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但年轻人还是从大江健三郎的眼神之中察觉到,自己的老师似乎心情变好了一些。
“老师……”大江健三郎这样一幅老小孩的态度,让年轻人变得有些局促。不管怎么样,大江健三郎都是日本文学界泰斗级的人物,也是自己的老师,他可以嬉笑怒骂、不拘小节,别人只会称赞而不会有任何的诟病,但如果年轻人也跟着一样没大没小,大江健三郎自己或许不在意,但如果传扬出去,却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非议。
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这一篇翻过,年轻人调整了一下心情,向大江健三郎询问着他今天叫自己来的目的:“老师,您今天叫我来该不会只是为了数落我的失礼之处吧?除了这件事之外,弟子并没有犯什么让您老非要当面训斥的错误吧?”
“哦?真的没有吗?”大江健三郎看着年轻人,故意板着一张脸:“我怎么听说你小子最近又写了一部科幻小说,星云奖那边今年的评选都已经打算把奖颁给你了。这件事我这个做老师的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难道我就不该找你来问问吗?还是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我这个老师叫不动你了?”
“老师!我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大江健三郎的话让年轻人撞天叫屈,赶忙辩解道:“我怎么可能会觉得老师您叫不动我呢?只是这部小说我当时是想在完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去写的,所以一直在家闭关,写好了之后也就直接寄给出版社了,所以老师您才不知道。
有老师您这样的文学泰斗提点,这种事情别人求都求不来,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不需要老师您呢?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希望排出一切影响,写我自己想写的东西。”
听了年轻人的话,大江健三郎的眼中仿佛掠过了一道光,十分认真的注视着年轻人:“轻人你也已经到了这种层次了吗?所以你这一次的作品,是你排出了一切干扰之后写出来的东西?你自己满意吗?”
年轻人自然听出了自己的老师话里意有所指,但他却有些不明就里,不过他还是认真点了点了头,肯定的回答道:“这次的作品是我所想写的东西,写作过程中也没有任何干扰与打搅,可以说写出来的正是我自己所想要表达的东西,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意见掺杂其中。
虽然在拿到样书之后,我自己觉得还有不少改进的余地,但总体来说,这部作品我……很满意。”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哈哈哈!”听到年轻人说满意,大江健三郎忽然开怀大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一种老怀大慰的感觉,让年轻人在接受他的赞赏之余,却也摸不着头脑。
对于自己的老师,年轻人并不会把疑问藏着掖着,直接向他提出了自己的不解:“老师您似乎意有所指?”
“轻人你在动笔写这本书之前,是不是觉得自己以前的作品写的都不是你想要的?觉得自己越写受到的影响和干扰越多,写出来的东西越来越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大江健三郎自然乐得给弟子解惑,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他进行着引导。
年轻人回想了一下,对比自己的情况与大江健三郎所形容的状态,若有所悟的点着头,但却又有些迟疑:“之前确实对自己写过的作品感到不太满意,虽然没有到老师您说的这种程度,不过我这次选择闭关写书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觉得奇怪,这种经历我也有过。”大江健三郎笑着向年轻人解释着这其中的缘由:“事实上不少作家,乃至历史上著名的文豪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对自己的作品越来越不满意,觉得作品越写越不是自己想要的。不过有的作家沉迷于现状,安享自己已经取得的荣誉,不再愿意做出突破和进取,就此蹉跎。”
大江健三郎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年轻人,并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年轻人感受着自己老师的目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接着他的话讲了下去:“也有一些人能够在困境中突破自我,让自己的作品得到升华,更上一层楼,取得更高的成就?可是这样的说法也太唯心了一点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知见障?”
“写作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唯心的事情呀!”大江健三郎被年轻人的反问逗得呵呵直笑:“是不是所谓的知见障我不知道,但确实有很多作家都遇到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