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脚下粘腻。
像是踩在泥里,一踩下去能陷进半个鞋面。
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一步一步走,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黑暗本就恐惧,比黑暗更恐惧的是无知。
可我更希望自己无知。
感受不到寂静,感受不到阴冷,感受不到绝望与死亡。
诚然之前是想挑大梁来着,可那也是我料定了自己尽管法力微末却也绝不会死,总有脱身之法罢了,如今这番景象倒是未能料到。
我感到自己右手臂发烫,一把火从指尖顺着向上,一路烧到胸腔里,烧得人喘不过气,可又不得不尽量不去想它。
走了一段儿,我又开始恶毒地想,说不定我已经瞎了,此时正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花红柳绿。
我自认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此刻却又忍不住悲观。
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可我明明还好好的活着。
终于,我停了下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般,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左手去碰右臂,指尖微颤。
先碰到的是肩膀……
随后是大臂……
越来越细,越来越细……
简直是一顺就下来了。
化,化原形了?!
为,为什么?
我震惊得不能自已,又忍不住摸上了脑袋。
好在,没有毛得扎手,只有右手化了原型。
鬼地方。
庆幸完又开始难过:傻珵呢?傻珵现在在哪儿?我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他不会已经被抓起来了吧?还有晏十六,那是晏十六么?晏十六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万一什么时候我又能出去了,右手还是根草么?
那不真成了怪物?
可要是永远也出不去了呢?
又该怎么办?
我缓缓地蹲了下来,四肢僵硬,还不太习惯右手变成了草,只能一手一草环抱着膝盖。
没有风,什么也没有。
四周诡异地寂静着,我就蹲在这寂静中央,好像被遗忘了一般,想到这儿,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开始还是一滴一滴的,可这里没个人气儿,只能听见我自己吸鼻子的声音,也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仅想在这诡异的地方制造点儿动静。
我感到自己哭声越来越大了,头埋进袖子里,简直就是放了声扯着嗓子在哭。
要是有人的话,我心想,我肯定不会哭得这么不端庄的。
可这里没有人,只有我,我还在哭。
哭得还特别难听。
哭了一会儿,嗓子都开始发哑,要说刚才还是难过的话,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奈何哭得太狠,止也止不住。
“吵。”
“谁?!”我猛地一怔,脑袋从袖子里□□,仍在抑制不住地抽咽。
“吵。”那人又说了一个字。
四周一片漆黑,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周围是否有人影,奈何什么也看不到。
可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一束目光,跨过这寂静而漆黑的层层阻碍,准确地落在了我身上。
“吵死了。”语气欠欠的。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我也不由地想,那人此时可能是躺靠在什么东西旁,一手支着头,半耷着眼皮。
“谁?”我又问了一句,现下也不再抽搭。
那人却又不说话了。
我只能将头转向了右边,那是刚才那人说话声传来的方向,虽然入目的还是只有一片漆黑。
“我都哭了这么久了你才嫌吵,你不会是个半聋吧?”我朝着那方向喊。
没有回声,声音像是都被这黑暗吞噬了一般。
正当我没听到回答想再嚎一嗓子时,那人又开口了:
“我半聋?那你是什么,半瞎么?”他似乎嗤笑了声,明明什么也看不到,我竟好像能听出他话里勾起的嘴角。
这么想着,我便不自觉地问出了声:
“你认识我么?”
那人也回了句:“你认识我么?”语调轻佻,一听就不怎么正经。
这人是鹦鹉么?学我说话。
我有点儿气了,在这黑不拉叽的鬼地方好不容易碰见个人,这人说话还跟挤牙膏似的,半天听不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便又咬着牙道:
“我怎么会认识你?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回答又轻飘飘地传来了:“我怎么会认识你?”
我顿了一会儿,才想到他可能是在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你娘没教过你么?少跟陌生人说话。”
“吵死了。”
“……”
我猛地站了起来,蹲太久,两腿忍不住一哆嗦,还是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迈步,脚下泥泞不堪,仿似有巨大的抓力在拉扯。
不管了。
姑奶奶非要揪着他的耳朵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你在干嘛?”那人又说话了,语气里微微带着点儿疑惑。
我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这语气可太犯规了,竟然让我不自觉想到了郁珵。
可傻珵的语气不会这么……欠扁。
“你在干嘛?”他见我不回答,又问了一声。
“看不出来么?”我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我在……”
“过来揍你。”
“……”
我一步步向前走着,可总也碰不到人,便又停了下来。
“你吱个声?”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
“吱个声?”那人讽刺地“嗬”了一声,“好让你过来揍我么?”
“……”
“被我说中了所以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