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在子夜燃起,火势被大风催动,漫山遍野地铺展开来。
沐弘从梦中惊醒,窗户纸上泛出淡红色,外面响起奔忙的脚步声。他披了件外袍跑到殿外,抬头便望见半边夜空被火光映亮。
值勤的将官急匆匆赶来,佩刀撞击着盔甲“铿铿”作响,在台阶下止步,大声叫道:“启禀皇上,不好了……”
慕容冲从寝殿里跑出来,素白的身影,长发披散。他手扶栏杆,冲着底下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秦军夜袭,粮仓起火。”将官汇报简洁,远处隐隐传来喧嚣声。
“秦军有多少人,在什么方位?”慕容冲问。
“不清楚人数,前锋已到北门外。上将军已带人赶去。”
“传令,整队出击。”
“是。”将官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叶玄,给朕披甲。”慕容冲喊了一声,转身回寝殿。叶玄已经候在殿外,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进去。
沐弘连忙返回卧室,穿上外袍,佩上腰刀。走到外面,见慕容冲已披挂整齐,一阵风地走下台阶,跨上亲兵牵来的坐骑,接过银枪。沐弘跟在后面叫道:“皇上,臣去粮仓那边查看。”慕容冲点了点头,催马疾驰而去。
公主也被惊动,出来询问,沐弘柔声安慰,命叶玄送公主回房休息。
他骑马往城南赶去,心中疑惑,南面起火,北面出现秦军,貌似阿房城已被趁夜突破,难以想象饥饿疲乏的秦军有这样的能力,况且粮仓周围有重兵把守,秦军如何轻易得手?
出了南墙,视网膜就被冲天的火焰和翻滚的浓烟占据,南方的天空里仿佛竖起了一道火墙,灼热的气流夹杂着呛人的焦味扑面而来。
兵工厂的残疾员工都跑了出来,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场院上,一群人提着水桶往囤积的木料堆上泼水。这段日子没下雨,南风浩荡,阳光普照,天干物燥,火势一旦燃起,就难以控制。沐弘看这情形,估计兵工厂也是保不住的,见纥干坐着轮椅在场上指挥,驰马过去命他立刻带人撤离:
“不要留在这里,快走,把人撤到城里去。”
“木材着了火,工厂就保不住了。”纥干叫道。
“大火就要烧过来了,你们这几个人顶不住。去南墙那边,尽量不要让大火烧进城里。”
纥干答应了,忙去指挥工人。沐弘正要骑马前往火场,忽觉腿上一紧,低头看时,匹娄脸目焦黑,神情惊恐,抱住他的大腿,颤声呜咽:
“沐大人……”
“你遇到秦军了?”沐弘问,“他们是怎么越过防守的?”
“没有秦军,不是秦军放的火……”
“那是谁?”
“是咱们厂里的工人,仇班堡的俘虏……”
沐弘脑袋里轰的一下,也像被点着了一把火。
“小人夜里出来撒尿,见几个人鬼鬼祟祟走出宿舍。小人起疑,偷偷跟在后面。他们在小树林里集合,人数众多,各有分工,显然是早有预谋。小人待要逃走报信,不防被他们发现,把小人抓住,捆绑起来带到粮仓,扔进粮草堆里放起火来。”匹娄展示磨破的手腕,“小人挣脱绳索,拼死逃了出来……”
沐弘只觉心灰意冷,一提缰绳咬牙道:“我去找他们算账。”
匹娄拉住他的衣襟,“他们痛恨鲜卑人,要把我们全都烧死。大人别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空中忽地响起一阵霹雳,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期待地望着夜空,有人叫道:“老天有眼,要下大雨了。”
雨没有落下,但风向却在改变,漫天飞舞的黑灰退散,刺鼻的焦糊味也闻不到了,远处响起模糊的惨叫声,却被大风带走。
“刮西北风了,工厂保住了。”众人欢呼雀跃。沐弘心中茫然,没时间多想,赶紧组织人手去各处仓库灭火。
沐弘带着后勤处的下属盘查仓库里的剩余物资,一直忙到天亮才清点结束,赶回宫中参加朝会。慕容冲坐在御座上,沾着血迹的战袍还没来得及更换。将军们齐聚朝堂,高盖、段随、韩延等人也从驻地赶来。昨夜偷袭的秦军人数并不多,趁着燕军防卫松懈,一直攻到阿房城下,后遇到城中反击,混战一场便即退兵,燕军人马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倒是那一把火,烧毁了半数粮草储备。
“……经查,放火的是从仇班堡带回的百姓。中夜风向突变,大部分纵火者被烧死,现场遗留的尸体有两百多具。”沐弘汇报。
“昨夜火势浩大,倘若风向没有改变,不仅粮草,恐怕阿房城都无法幸免。”慕容恒双手抬到额头,对上行礼,高呼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上苍庇佑,洪福齐天。”
众将一同欢呼。慕容冲欣然一笑,面露得色。
慕容永禀道:“仇班堡的俘虏本不该留,臣恳请将剩余人员全部坑杀,以绝后患。”
慕容冲颔首。慕容永得令,走出大殿,自去安排。
沐弘出言恳求:“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纵火者已罪有应得,余下的人并未全部参与,还需甄别清楚,再行处置。”
高盖冷笑:“沐大人到这个时候还要为反贼说情,莫非与他们是一伙的?”
段随也跟着质问:“是你要留下这些人的,出了这样的事,你该当何罪?”
沐弘受逼,只能先行请罪:“臣监管不力,造成巨大的损失,请皇上降罪。”
韩延阴笑两声:“沐大人避重就轻,你只是监管不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