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洛陵东南,初入夏季,永安京内,已是一派暑热难耐,洛水街上,人来人往,一派喧闹,满眼繁华。
栈掌柜的姓刘,此刻站在柜台后,乐滋滋打着算盘,他这小店只能开在这鱼龙混杂的洛水街,地段也不算上佳,每月末刨掉成本,只能赚些蝇头小利。
这个月,可就大不一样了。
不知哪来的贵人,出手阔绰,直接包下他整间客栈,连带每日饮食,全部在内,只嘱咐他对外挂了修业的牌子,也并不来住,整个客栈空空,只为等候一位客人。
索性给店里的伙计都放了假,留一个伙房下人配自己候着,刘掌柜每日大门紧闭,打着算盘数着钱,好不惬意,是以,门前打车落架,他也并未在意。
直到有人叩门,三快一慢,一停再一轻,他才慌忙起身开门,将来人迎入店中。
来人是个男子,不过弱冠之年,容貌普通,穿着亦不显富贵,行动之间,却有不便,这本是大忌讳,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是全不计较了。
打起精神安顿着一切,刘掌柜对着那人弯腰拱手:“客官,小店粗陋,还请见谅,有人已为客官包下上房,客官是要用些饮食,还是早些休息?”
“多谢店家。”那人一下马车,就被随从安置在轮椅之上坐定,眉眼之间,已见疲累,此刻不过强打精神,却也是端方有礼:“麻烦在大堂备些饮食,安顿随行之人,在下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休息,有劳店家。”
“客官哪里话,只是,这客房都在二楼,客官,您是…”言犹未尽,刘掌柜的意思却已明了。
“不妨事,有家仆相帮,店家有心了。”不过微微一怔,那人口中应得自然,仿若这等问题早已被问过许多遍。
余光里看着近旁一个青衣小厮背着那人缓缓登上楼梯,刘掌柜到底在心里有了些悔意,贪图银钱也要有个限度,照他看,那人的双腿虽说掩在衣摆之下瞧不真切,但分明是动也不能动的。
这人身负残缺,实属不详,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断断不会留这样的人在自己眼前,真是晦气。
推开客房大门,青衣小厮脚下步子仍旧缓慢,眉心微蹙,那掌柜态度里隐着厌恶,好在这房间尚且准备得像样。
“少爷,阿晋送你到榻上歇一歇,可好?”口中问着,谢晋脚下步子未停。
强打的精神已近耗竭,谢家康点点头,声音很低:“好。”说着,他想了想,嘱咐道:“这里安顿好,你且去用些饭食,此时晌午才至,我想一个人躺一躺,养些精神,晚间,有贵客至,届时,你带人守好房门,莫要让他人窥探。”
“是,少爷,阿晋明白。”
点头应下,谢晋将谢家康送至卧榻,换下外衫,扶他躺下,又取了薄杯为他盖好。节气炎热,他却还有些畏寒,谢晋不敢大意。
整理好一切,转身关了房门,谢晋招呼随行之人用饭,又嘱咐店家备了清淡的白粥,热在灶上,留给少爷醒了之后用。
这永安京,谢晋不是第一次来,此番,却是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不敢问。
夏季,入夜很晚,待得天色黑透,洛水街上的行人已稀疏了不少,后巷更是鲜少有人经过,一架通体黑色的马车穿行其中,毫不起眼。
驼缓竺牛驾车的人上前抬手叩门,三快一慢,一停再一轻,片刻之后,大门洞开,车内有一黑衣人走出,缓缓入得门内。
头戴斗笠,外覆黑纱,无人可以瞧得清那人容貌为何。一路行来,那人步伐缓慢,亦无人阻拦,任由那黑色身影入了店中新客暂居的房间。
屋内灯火明亮,一人坐于轮椅之上,久候多时,见来人身影,压下口中一阵低咳,竭力躬身行礼,道:“卫夫人,有礼。”
“谢公子,久等了。”脚步一顿,来人缓缓取下头顶斗笠,露出的容颜,惊艳绝伦,是个女子,约莫并不十分年轻,却让人瞧不出具体年纪,近前几步,她在一旁坐定,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平淡至极:“谢公子,今次,是你我初见,约莫,也是最后一面。”
“卫夫人,肯屈尊前来,谢某,已是知足。”小心端起面前茶盏,谢家康双手递于她近前,道:“这茶不名贵,鄞兴小城所产,胜在带着果香,清新别致,谢某特地带来,只想让卫夫人,尝尝。”
“果然,有些意思。”端起茶盏轻轻嗅闻,她并不饮,只淡淡道:“你的心意,我知了,你想知道些什么,今晚,我有问必答。”
“我…”低下头,握着衣衫一角,谢家康竭力忍下心底所有情绪,再抬头时,面上已只剩一丝浅笑:“我不想问什么,只想陪您,就这么坐一坐。”
“哦?”眼中似有意外,她眉心渐渐蹙起,有些不耐:“过了今夜,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你竟只想陪我这么坐着。”
“是。”点了点头,谢家康唇边的笑意不变,声音却有些低了:“若是您想让我陪您说说话,自然也好。”
“如此…”眉心纠结许久,她似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面前的人,终究丢下不谈,只接着道:“真不像是哀家所出,与你那位兄长,更是无半点相像。”
“夫人口中的兄长,人品性格,又是如何呢?”像是丝毫不在她话里的人到底与自己有何干系,谢家康声音依旧轻缓:“若是夫人愿意,可说与谢某听听。”
“他?胆大,狂妄,多疑,目中无人,宁负天下人,不容天下人负他,是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