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嗓音,沙哑,低沉,如同十二月天里的北凉狂肆愤怒撕扯着的寒风。
但是那声音,却轻软柔和,纵是无情,却万般风情。
软糯轻语里,尾音微微拖长,带了一些轻声叹息,又如了那三月春风。
没人知道,这一刻,赫连铮看着女子漠然雪白的面容,竟然失了神,感觉那一刻有什么,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
她如此漠然无情,又如此风情如毒。
撩拨得他心中又是痒又是难受,丝丝如毒。
多年后,他已经身在高位,人人唤他西凉王,山摇地动拜倒在他的脚下,尊贵难言,无人可比。
可是,他却无比眷念这个今日里坐在高座之上,轻叹着,软软说了一句不要后悔才行的话的女子。
此后多年,江湖上声名鶴起的画骨楼据说能够描人骨肉,根据你心中所想所念描绘出那人的模样,赐给你相同的那人。
他无数次出入画骨楼,投掷万金,只为了描绘出这人的眉眼。
终有一日,画骨楼里,有人在帘帐后伸出葱白藕臂,晚间墨玉清透,风华已在那截腕上流转,女子在帘后低低笑,轻叹:“西凉王当不要后悔才好。”
只一声,他便入了魔疯了一般。
不顾西凉万千众生,无数次沉溺画骨楼,求见名动天下的画骨人。
这自是后话,赫连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那一日。
所以,此刻殿上,他万分吊儿郎当地回了她:“美人可以抱入怀,本王何来后悔之说?”
每一个人都不知道今日所作所为到了后来成为往事后有多少难言的悔恨,说了一句不后悔,后来就是后悔了,所有的艰难,都也只能一一吞入腹中。
再也难以言说。
重门欢只低了头,再不和赫连王说什么。
殿上明明光亮照人,赫连铮坐在下面,抬头看她的时候,只觉得她周身萦绕了雾气,怎么都看不大真实。
事实证明,他就是耗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也没能把这个女人看清。
后来多少事,都如同她现在唇边的一抹叹息。
原来重门欢,才是那个最聪明的人。
把一切都忘掉,活在尘世中,心却已经皈依的人,已经心如止水,万般事情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但是,他赫连铮却活在这尘世之中,爱恨嗔痴,万般不由己。
后来殿上燕九冥再说了什么赫连铮已经记不得,皇帝是不允重门欢跟他走的。
听说从殿上离开后,重门欢去了皇帝的复兴殿,尔后一个长夜不曾出来,殿上的琴声响了一夜,早上重门欢出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微微亮了。
那一日,皇帝没有上朝。
赫连铮在两日之后收到皇帝的传召,他入宫,和他签下联盟契约,西凉借燕九冥三十万精兵。
皇后重门欢,远嫁西凉,成为赫连王的妃子。
此后天下间,再无南秦皇后重门欢,多了一个,赫连王妃,世人都唤她重门欢,她却只笑笑摇头:“我不叫重门欢。”
一切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