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楼,后厨。
在石砌的灶台边上,摆放着瓶瓶罐罐的调味料,武师傅站在铁锅前,另一侧,有一盘干硬的冷饭。
“你们也不用讲究什么配合,武师傅照平常的样子炒饭,只是不加调味,老板娘也照平常的方法来调味,就不用动手了。”我如此说道。
“嚼舌头你倒是溜。”老板娘皱眉道,“可该什么时候下味,多大的量,什么时候该收火,不是自己做,很难把握的。”
“先试试吧。”武师傅道。
“先试试,先试试。”我也说。
蓬……
干柴添进去,灶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武师傅开始动手,加一点猪油爆香,在锅里把饭抖松。
这个时候,我喊:“老板娘,该你了。”
老板娘一直在旁边呆呆看着,被我一提醒,赶紧抓一把糖,一小撮盐,最后再浇上一圈的自家秘制酱油。
武师傅继续翻炒。
说起来简单,可别忘了,他右手连一根手指也没有。
那他要怎么炒饭?
别担心,只见武师傅右手拿着铁铲,左手的空掌往铁锅边缘轻轻一震,整个铁锅便兜着半锅松软的炒饭飞到半空。
他再反掌一压,铁锅就晃晃悠悠的在火舌上旋转起来。
这一手可不是什么厨艺,是武功!
但武师傅并没有使用内力,完全是在施展一种纯粹的,对物体,对平衡,对力道的精妙控制技巧。
我自然看惯了这种场面,只是兵器换成铁锅而已,但叽喳和铜头两个可就看花了眼。
“武师傅,平常怎么没见你露这一手?”叽喳惊叹道。
“对啊,太狡猾了。”铜头哑着嗓子说。
“平常不是这样?”我好奇的问,“那平常武师傅是怎么炒饭的?”
“就一只手甩啊甩的,就完事了。”叽喳答道。
“那炒菜呢?”我又问。
“把菜先切好,把调料放进去,然后一只手甩啊甩的,就完事了。”铜头回答。
难怪这么难吃。
不用说,平常他为了能靠一只手将菜的味道甩均匀,必然会下超量的油盐调料;只用一只手,切菜的时候虽然轻薄,也只是顺手而为,绝不会费功夫将菜品预先处理好。
就这样弄出来的饭菜,能留得住客人?
思忖间,新的一盘炒饭已经热气腾腾的出锅了。
简简单单的酱油炒饭,赫然散发着一种金灿灿的光泽。
这是由于武师傅对力道的精妙掌控,使得每一粒饭米都均匀地沾上了猪油和酱油,糖份和盐份也都分配得恰到好处,并没有烧焦。
奇怪的是,炒饭的香味非常淡,如果不用力吸气,甚至都很难闻得出来。
为什么?
叽喳第一个冲上去试吃。
把炒饭送进口里一嚼,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散发出来。
“是糖。”老板娘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我最后又加了一次糖,用糖衣把猪油和酱油的香气封在饭粒里面,这样放一段时间,炒饭就会更香,更有弹性。”
“老板娘你也很厉害嘛。”我赞叹道。
“不,这都是从我爹那里学来的。”老板娘微微摇头,“而且没有武师傅,我也根本做不来。”
“所以才要合作嘛。”我笑着说,“虽然看你们手忙脚乱的,可多练练,很快就习惯了。”
我们这边说话,那边叽喳和铜头已经扫掉了大半盘炒饭。
“哎,留点给我啊。”我赶紧过去尝了一勺。
“轧样?好吃吧。”叽喳鼓着腮帮子说。
我又闭上了眼睛。
现场突然一阵沉默,似乎都在等我的评价。
我睁开双眼,缓缓道:“有点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叽喳摸着后脑勺道。
“我一时也没想明白,可肯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皱着眉说。
“你根本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铜头不服道,“明明这么好吃,你行你上啊。”
“我当然不行。”我摇头道。
“不行就别瞎说。”铜头又补了一句。
我当场就火了。
“没错,就是瞎说。”我冷冷道,“判断饭菜好不好吃,靠的不是眼睛,是舌头——任何一个长舌头的人,都有评价的资格!”
“照你这么说,有眼睛的人,就能评价一台戏?有耳朵的人,就能评价一部说书?”铜头的脖子也粗了,“有些人说这不好,那不好的,单纯就是不懂欣赏!”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欣赏都不一样。”我说,“譬如小的时候,长大了,比较喜欢吃豆腐,难道要说小的不对?别说每个人的欣赏不一样,就是同一个人,不同阶段,不同心境的欣赏也不一样,可就算这样——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不同时空的人,还是可以用自身的眼光去评价一部作品,也只有这样,才能充分激发一部作品的活力。褒扬与维护无可厚非,非要党同伐异,这根本就不是在欣赏,只是任性的自我标榜罢了……”
……
“你说啥?”叽喳和铜头同时道。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我叹了口气,“还是讲回正题——我总算知道那里不对了。”
“哪里不对?”老板娘紧张的问。
“要说味道,当然是这一盘炒饭更好。”我沉吟道,“可真要拿去比赛,还不如之前那盘炒饭呢。”
“味道更好,却不能参加比赛?”叽喳道道,“你这话我还真听不明白。”
“就是因为味道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