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寒意凛冽,苏府书房盆火燃得极旺,温暖如春。
但此刻房内一片寂静,几乎能够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使得房内的温度似乎也在瞬间凝滞起来。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斜襟宽袖上襦,深蓝色的襦裙,衣衫上用银丝绣的精致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白玉似的肌肤上,一双眼睛如同明珠般粲然生辉,如若不是淡蓝色面纱里隐隐透出的疤痕,宛然是个绝色的美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蔚然沉静的湖泊,宁谧,安然,却又神秘,望不到底。
苏绍谦心情极为复杂,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当初那个他以为孝顺,柔弱,乖巧听话的女儿,根本就是苏陌颜伪装的假相,真正的她心机手段样样不缺,深不可测,偏偏一步一步走来,他也好,苏府也好,却越来越要倚重这个女儿,不可或缺,这让苏绍谦心中有了危机感。
但是这个女儿聪慧,机敏,淡然,处处都抓不到把柄。
原本以为她和苏锦芳姐妹不睦,可以互相牵制,结果却发现这根本就是陌颜安排好的一出戏,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被蒙蔽过去;隆兴长公主谋逆如此大的事情,她却丝毫也未曾向他透漏,私自便决定了一切,虽然说让苏府避过了灭顶之灾,但是……
种种的种种,让苏绍谦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深,对苏陌颜也越来越忌惮。
这个女儿对苏府,对他越来越重要,但同时,也越来越难掌控。
如果他再不显露些本事,只怕陌颜会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想到这里,苏绍谦轻咳一声,话外有音地道:“陌颜,你以为父亲真的那般昏庸,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苏陌颜抬头,神情依旧平静,澄澈的眼眸中却还是泛起了丝丝涟漪。
那是惊讶,愕然,以及些微的慌乱。
苏绍谦心中满意,却故作柔和地道:“那日你娘难产,你手上和身上的血迹比韩舒玄还多,岂不奇怪?而这三天,但凡你娘有什么紧急情况,韩舒玄若只是通知你,还可以说是知道你忧心你娘,但每次都将你这个闺阁弱女叫进产房,且时候你都是一身疲累。如果为父再看不出来救下你娘和你弟弟的人是你,那就太愚钝了!”
他毕竟久在官场,见多识广,这么多的蹊跷,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苏陌颜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父亲猜得没错,我的确懂医术。”
果然!苏绍谦点了点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学的医术?那次张婕妤遇险,你说是见你忧母心切,赵天一赵大夫便教给你的银针之术,难道说……”
“的确,那时候,我隐瞒了父亲一些真相。”苏陌颜缓缓地道,有些犹豫,“其实,在天一药铺开张之日,为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曾经去想赵大夫求诊。当时天一药铺刚刚开张,有些忙乱,出了些差错,刚好被我看到,指了出来。赵大夫当时很惊讶,考校了我几个问题,说我在医道上很有天赋,问我愿不愿意跟随他学医。”
苏绍谦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你拜了赵大夫为师?”
“当时我并没有答应,紧接着,母亲去相国寺进香出来意外,幸好遇到赵大夫相救,才转危为安。为此,我才想要学习医术。因为担心母亲怀孕的状况,所以最先跟赵大夫学的就是安胎的针法,以及难产时救命的办法。前者令我及时救了张婕妤,后者则侥幸救了娘和弟弟。”苏陌颜斟酌着道。
苏绍谦感觉很惊讶,但想一想却又合情合理,除了天一药铺的赵大夫,还有谁能够有这样超绝的医术,能够令难产的赵氏母子均安。
“这是好事,你为何不坦然告诉为父,反而遮遮掩掩?”苏绍谦和蔼地道。
医术……不说其他,赵天一治好了忠勤侯的绝症,不但在京城一举成名,还得到了忠勤侯府的庇护,甚至还因此得到了德明帝钦此的牌匾。如果说陌颜能够学会赵天一超绝的医术,那又能够给他,给苏府带来多大的利益呢?
只是想想,苏绍谦便怦然心动。
苏陌颜略显为难:“这是赵大夫的意思。他说,在我师成之前,不许我宣扬是他的弟子,更不许我私自问诊。毕竟我跟随他学医的时间不长,医术还很浅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会有损他的名声。”
“陌颜,你不会是在故意推脱吧?”苏绍谦有些怀疑。
无论如何,能够治好遇险的张婕妤,能够令稳婆说可能一尸两命的赵氏母子均安,这医术,又怎么能够说是浅薄?
苏陌颜苦笑道:“父亲,虽然说女儿跟随赵大夫学医已有数月之久,但赵大夫常年云游,四处采药,一个月在京城的时间连五天都不够,女儿能够学得他多少本领?再说,女儿还要打理苏府产业,之前还有隆兴长公主谋逆之事,根本无法分身,又能由多少精力去学?”
苏绍谦一怔,觉得陌颜所说不无道理。
赵天一赵大夫神医之名在京城十分显著,但他云游四海,常年不在店铺之事,也是众所皆知的,许多人想要求诊却不见其人。这样说起来,陌颜能够跟随他学习的机会的确不多。
“之前我已经说了,因为忧心母亲,所以我最先学的就是安胎的针法,和难产时救命的法子。父亲想想,我如此重视母亲,如果当真医术超绝如赵大夫,早在母亲难产的第一时间,我就应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