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近了,皇后的体温和香气幽幽散过来,将魏叔玢也笼罩在一片暗沉沉的馥郁中。35xs立政殿的薰衣方大概是以沉香为主,和平收敛,但魏叔玢在紫虚观与医方药材打了这些日子交道,却敏感地嗅出皇后身上气息根骨是药香,挥之不去,入骨附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又大着胆子半抬起睫毛,只敢望到皇后颔下,见这位中宫国母颈子虽形态优雅,又施敷了粉脂,但实是过于枯瘦,肌肤下的颈骨筋脉都一清二楚,有点触目惊心。皇后今日心情很不错,梳妆后也仪容清华,却是只能远观,禁不起这般近切的细看。
细看之下,她还是个沉疴在身长年服药的病人啊……
“贱妾无状,累皇后忧心,罪该万死。”魏叔玢低头回奏,“妾出宫后,唯有日日焚香祷告,祈求天帝保佑我大唐国泰民安、天子皇后康健万年。”
皇后一笑:“这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未必能熬得过大安宫太上皇呢……且不说这个。你的嫁妆婚服,诸事可备办齐全了?我寻思着,令尊于国家宗室都有功,他的第一小娘子出嫁,我该赏些什么才是,可又不知你想要什么呢?”
魏叔玢略一沉吟,怦然心动。忍不住先扭脸去看了一眼柴璎珞,自己觉得在女道士脸上看到了鼓励神色——或至少是没有明显的反对表情——不管那么多了,这机会千载难逢——
她从皇后的细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屈膝,端正跪在坐床前叩首,以头触地:
“妾只有一个心愿,皇后若开恩应允,妾魏氏五内铭感,来世结草衔环以报。35xs”
长孙皇后没应声,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上皇第十四郎吴王,”这爵衔吐出双唇,都快要伴随一口迸血,“虽年幼无知、举动轻率,然其人心地纯良,绝非有意祸国害亲,且于贱妾有救命大恩……如今妾蒙恩赦,吴王却将论罪于廷,妾焚首焦心,寝食难安,恨不能以身代……主上对皇后一向敬重听从,皇后若肯为吴王说项,妾……”
魏叔玢说不下去了,伏地只是喘息哽咽,却已流不出眼泪。耳听头顶上皇后又叹息一声,没正面回应她,只是叫:
“璎娘,你来劝劝。”
随后是衣裙悉窣和柴璎珞熟悉的体香,女道士双手将她身子稍扶起来一些:
“阿玢,你不懂,别再说了……吴王的案子,已经在刑部宗正大理都入了籍档,魏侍中、孙大理、李宗正几位刚直大臣,都为此向主上当面进谏过,也都记入了起居注。这不是皇后求个情,主上开个恩就能抹掉的事了,后宫也不宜再卷入,落人干政口实。你这求告,分明是在难为皇后。”
魏叔玢在她的手臂里发抖,一口气堵在胸膛里,喘了几下,才把心一横,冲口而出:
“妾亦知皇后为难,但此等事,并非没有先例……贞观初,右监门将军长孙某与人谋逆,本也该判死罪,是皇后不计前嫌以怨报德,出面保下他一家性命……齐国公拜相,也是皇后不欲外戚当国,坚持请免……那都是皇后的兄弟,皇后管得,吴王是主上的兄弟,皇后做阿嫂的,也……”
“阿玢!”
重重一推打断她的是柴璎珞。自从紫虚观以来,魏叔玢还从未听过她这等严厉斥责的口气:
“你怎么敢这样跟皇后回话?还有没有点规矩礼数了!”
魏叔玢拿长孙安业、长孙无忌兄弟的前例来比拟,几乎是在当面指责皇后只瞻顾自家兄弟、只肯为本家长孙氏出头干政,对夫家的兄弟置若罔闻漠不关心。此论诛心,也是严重的冒犯,魏叔玢横竖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仰着脸直视皇后玉容,准备承受后果。
长孙皇后倒没有雷霆大怒或脸蒙严霜,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目光从面前二女身上移开,远远地遥望海池柳堤,静默一会儿,才命身边宫婢:
“叫十七娘和雉奴他们歇一歇,吃些果子浆水,准备回去了。”
宫婢们答应着,依命将坐榻前食案抬过去,招呼那一群孩子来吃喝。皇后又转向柴璎珞,问:
“璎娘,感业寺临汾县主案,你查访有新发见没?”
新发现就是她们找到了嫌疑最大的凶手海陵王妃杨氏,藏身尼寺中,却已怀孕,柴璎珞决定不再逼问她,甚至都不敢跟皇后提……女道士跪地低头回了一句:“还没有。”皇后便又不作声了。
阳春三月,日光明晃晃地从头顶照下来,眩得人眼花。偶尔一阵风吹来,残花落叶和些许柳絮漫天飘扬,似乎连空阔天地都梗塞满了。这无人说话的沉默,却是有份量的,压在魏叔玢肩头越来越重,她的腰肢也越来越酸软颤抖,不知还能支持多久。
“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扬。请谢彼姝子,何为见损伤。”皇后低低吟咏几句旧诗,向柴璎珞道:“没发见,总比胡乱冤个人顶罪好些。我不是催你,县主这眼看着也该送殡入茔了,死因不查明,墓志碑文都不好撰写,她在地下见了令堂长公主,怕也说不分明啊……你柴大娘子的能耐,别人不知,我还心里没谱么?查这么多天无事可回,要么是没十分尽心,要么就是……有缘故了。”
柴璎珞只顿首谢罪,一声不敢言语。魏叔玢在旁边也不敢多嘴,只听皇后又转向她,淡然道:
“魏娘子和吴王之间私相授受,说来虽不合礼法,谁人还没个年少怀春时,主上和我都睁一眼闭一眼,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