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庄头被咸阳县尉抓走了？”
魏叔玢与柴璎珞都很吃惊。那犟憨老汉不是说在当地人望颇高吗？之前他们打探消息调动人手都多得其助力，对于这样的乡贤里党，官府也一向优容客气，怎么会忽然翻脸抓人？
裴妃缓缓道来。原来自魏叔玢等人离开咸阳后，当地又开始新一轮点兵征役，说要往西北战场送后续军队，有说是还接着去打吐谷浑的，也有说又要去打高昌国的，消息很乱杂。
关键是，当地本已青壮丁男奇缺，眼下又正在春耕农忙时节，到处都需要劳力。张庄头负责督促管辖大片耕地、劝课农桑，一直天天抱怨人手不足，熟田都要撂荒了，听说又来点兵，登时火冒三丈一跳老高。正赶上来传令的胥吏也是个暴烈性子，三言两语，居然动起手来。
张老汉别看年纪不小，手下着实有把子力气，旁边又都是他的人，一场混战，县吏受伤回牙府，上报“无赖刁民抗敕谋反”。这下县乡官府熟人都挡不住压不下，只得先将张庄头收捕送监，再慢慢转圜。
“家兄说，张庄头被套上木枷、铁索拉走时，还喊着叫他别忘了遣人去盯水渠，误了浇地要死苗呢。”裴妃叹息道。闪舞小说网柴魏二女也跟着唏嘘，都十分同情那老汉。
裴律师这阵子也是忙得四脚朝天，一边要备办妹妹的婚礼送嫁，一边又在咸阳县府内外打点，竭力营救张庄头。他虽然有河东郡公的爵位，位高禄重，但没任职事官，手中无权，除了大把撒钱送贿，没太多路子办事，愁得头发又白了好些。
裴妃此来紫虚观，一为当面酬谢柴魏二女出力促成她婚事，二也有为兄分忧的意思。她本家在京城内外势力早已消散，新婿赵王虽是太上皇幼子之首，可也没什么实权，只能陪着小心问柴璎珞，谯国公柴驸马可与咸阳县令等人有交情，能不能给说句话。
柴璎珞犹自沉吟未答，魏叔玢在旁边想到李元轨等人曾多得裴家兄妹协助，那张庄头也为他寻妹出过大力，不禁先开口：
“张老丈人哪有什么谋反的心思，不过是一心扑在籍田耕种上，生怕耽误农时闹饥荒罢了。朝廷早有诏令，农为百业之首，壮丁都抽走了，秋天收不上庄稼交不了租税，大家一起饿死么？酷吏逼人反，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璎姐府上若能施以援手，帮着救人出来，也是无量功德。”
裴妃感激地对她笑笑，柴璎珞也笑道：“你这便宜人情卖得，自个儿分毫不用出力啊……唉，说实话，家父在京住了一辈子，牵丝缠萝七转八转，怎么也能给咸阳府递句话过去。35xs张老汉这人不算什么，不过他触犯的是西北用兵征点，这个就……恐怕家父得先好好打听打听。”
大唐出战吐谷浑、高昌等西北藩国，本来就是近些年朝臣争议的热点，魏叔玢的尊翁算坚决反战的一方主力，另一方开战主力则是皇帝陛下……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个寒噤。
“家父还兼着十六卫大将军的空衔，”柴璎珞叹道，“这等抗拒征兵在折冲府闹事的人，家父要出力去救，很可能被有心人附会为‘阴谋串连反大政’，惹来麻烦。”
她们都是官宦人家女儿，明白这个道理：文臣可以公开反战，武将反战，就透着一股子胆小怕死有失职守的意味……
“有了！”魏叔玢一拍腿，“我回家去，跟家父说说这事。他连番劝谏主上对西北用兵，光讲古人言、大道理，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用。张老丈这案子，正是民间疾苦的绝佳范例，家父若知道了，断不能袖手不管，在朝堂上进谏也多了一层底气呢！”
柴璎珞一听就懂，笑道：“你这是让令尊拿张庄头当刀枪使，往至尊龙颜上抡过去啊……也好，只要运气别太差……”
“运气？”裴妃有点担心，“张庄头夹在君相之间，神仙斗法，会不会……主上敬重魏侍中，可不见得对一个庶民老农也优容宽待。万一龙颜大怒，当场翻脸命处刑，那可就……”
她在渭北庄园住了这么久，对张庄头颇怀关切之情。柴璎珞摊摊手，笑道：“这没办法，只能赌一赌我们这位明君的仁爱圣德了。”
……我可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魏叔玢默默想。他亲弟弟还被关在城楼上不肯放人呢。
“而且啊，魏相上朝进谏说这事，逼得急了，还可能引出另一个后果。”紫虚观主含笑瞥魏相长女一眼，“大乱之后户口锐减人丁寥落，耕战乏力，这是事实，主上不会不承认。京郊算是良田集中人口稠密区了，征点都闹到如此地步，别的地方只会更糟。没那么多兵马投入西北战场，主上就得在其它领域多用劲，比如，外交，比如，和亲……”
“会更急着定下来高昌和亲的人选！”魏叔玢脱口而出。柴璎珞点头同意。
据她们所知，目前天子考虑派去高昌报聘的唯一现成人选，就是李元轨。如果假以时日慢慢臻选，综合参考各方面因素，或许会再属意他人，但要被逼得着急，三五天就得定下来，那李元轨去西域的可能性就会大增。事涉宗室婚娅，皇帝也习惯先征询皇后意见，而柴璎珞已经在长孙皇后跟前下了话……
“我这就回家去！”魏叔玢噌地立起身来，“璎姐，烦劳让人给我备马！”
在柴璎珞的大笑打趣和裴妃的掩口轻笑中，她也顾不得害臊怕羞，丝毫不敢耽搁，在紫虚观下人的护送下径直入城回家。
今日父亲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