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玢也没心思和她绕圈子,既然她不提,索性自己直接问:
“大将军可有收到妾托人转送的书信?可是派赵娘子来回复的?”
“书信?什么书信?”赵媵故作惊讶,思索一下,才拍手道,“想起来了,那晚奴在大将军房中,看见大将军拆看完一张纸,摇头笑笑,径直点在灯火上烧成了灰,又把块美玉丢赏给奴婢……对了,就是这块。”
她从腰间革囊里取出那块玉玦,亮给魏叔玢看,显然是取信于她之意。魏叔玢咬牙不语,只听她半是得意半是语重心长地教训自己:
“大将军当晚还训示奴婢一顿,妇人嘛,有点小性子小脾气算得有趣,要认真做什么大事,干预军政,可就是痴心妄想了。唉,奴婢不该多嘴跟娘子说这些,娘子出身宰相府,自然知书达礼,不似我等下人……”
“所以这就是程大将军的回复了?”魏叔玢冷冷打断她,“还有没有?”
“大将军只说,请小娘子耐耐性子,过了门一切好说。小娘子还不知道吧,大将军向来以军法治家,闺门严整,家里下人又多,很不缺服侍跟随的人手,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的……”
这意思是说,等嫁进程大将军府以后,她魏叔玢一举一动都有人看守,想寻死是不可能的。而这是她唯一可以用来威胁程咬金的筹码,程咬金的回复也很干脆——威胁不接受,进言求情都别妄想,你一个小女子,不能干涉我职事。
贞观九年五月乙巳,仲夏,鹿角解。申时吉神:罗纹、交贵、喜神。忌开市立券、分居纳畜、动土修造,宜纳采嫁娶、祭祀斋醮、祈福求嗣,宜……盘算筹划自寻短见。
眼见程家请期择定的亲迎日一天天近了,魏侍中府上的嫁女准备也从紧锣密鼓到热火朝天。清院子,搭庐帐,结彩幔,请香烛,请宾客,做新衣,蒸笼饼,酿酒浆……家里内外上下人等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新妇一娘子自己闲得落灰。
不但闲得落灰,还得由魏宰相亲自指定的两个下人日夜看守,不准轻举妄动。魏叔玢也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救人,或救已。她的愤怒、痛苦、焦急等强烈情绪都已渐渐麻木,剩下的,只有一片黑雾弥漫般的绝望。
想死,可怎么死?死在哪里?
她一死万事空,可她关心依恋着的那些人,是会受她拖累,平生烦恼苦痛,还是能因她之死而得益?如果能确定是后者,她会很平静欣悦地想法结束生命,但是……确定不了啊。
被关押在一个窄小区域里太久,人的想法只会越来越古怪偏执,行动也只会越来越扭曲不可理喻。当魏叔玢那天听到半空中隐隐回响激荡的钟声时,第一反应是:
这是上天降旨意,给我送行吧。
所以她不再迟疑,用力将手中持着的金簪,向自己咽喉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