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呼喝,李元轨无奈松开他坐骑络头。李承乾双脚一夹马腹,凌空腾出,那骏马当先奔西而去,李泰和随从侍人们紧紧跟上,谁也没再理会李元轨。
一阵蹄声杂踏、灰尘落定后,嘉猷门外只剩下李元轨自己。他竭力收拢心思想了想,也翻身上马,向西奔往禁苑——去紫虚观找柴璎珞商量。
但在马上没跑多久,他就记起了一件事:自己和外甥女前天刚刚大吵过一架,被当场轰出了道观外。柴璎珞未必还肯出手帮他们兄妹。
一阵朔风吹来,寒冷彻骨。李元轨一时只觉自己茕茕孑立,天地间只有一人一马形影相吊。
发自骨髓深处的疲倦象大水一样涌起淹没了他,他在阳光洒下的白亮闪烁中头昏眼花,不觉折腰向前,趴伏下去搂住了马颈。
很想找个温暖黑暗无人知的地方,倒头睡过去,睡到地老天荒物我两忘,再也不问这世间任何事。
坐骑驯顺地放慢了步伐,象是怕他坠下马背似的,缓步任意游荡。也不知游荡了多久,当李元轨终于能振作起精神,睁开眼睛挺直腰,他发现自己在北门屯营驻地附近,营门角楼顶上的幡旗在蓝天下显眼易辨。
很好,他想起了一件自己可以做的事——去问问前天他们在紫虚观外发现的那伙杀人放火贼踪迹,屯营卫士的追查结果是什么。
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不在营内,当值将军对李元轨倒很客气恭敬,只可惜他们的追查结果实在差强人意——细犬一路嗅着那伙人气味,往北追到了渭河岸边。看道路河岸上的痕迹,那伙人象是跳下渭水游出了禁苑外,没法再继续追踪了。
李元轨又问了些细节,确定没遗漏什么有用的讯息,起身告辞。当值屯营将军送他出营,二人在营门内站着又说几句客气话,这时一队男女捧着盒篮等也往营外走,路过他们身侧,队伍中几个身穿道士装的女子吸引了李元轨的注意。
“这是紫虚观遣来送药的。”当值将军解释,“我营有不少将士在感业寺救火烧伤了,营中药物不够,向紫虚观求援,上真师和静玄师都慷慨大方,一口答应给我营熬药送药,还派人过来帮着敷治……”
李元轨几乎没听他说话,只紧盯着这队人领头的那道装少女。那少女也抬脸向他一瞥,眸光流转,脚步顿时定住。
这穿了一身女道士衣装的少女竟是魏叔玢。
“十四郎,我只问一句话。”
“什么话?”
“一娘的案子……你还打算查下去吗?”
一场大病过后,魏侍中长女苍白憔悴了些,本来清瘦的脸庞下巴更形尖削,也显得眼睛更大。一双明澈大眼睛就这么无遮无掩直盯着李元轨,倒让少年亲王有些心慌意乱。
二人在屯营门口相遇,惊愕对视片刻,魏叔玢脸上一红,低头加快脚步走出营门。李元轨也不知为什么,连向当值将军道别都忘了,拔步去追紫虚观来送药的一行人,在门外追上了他们。
追上以后却又无话可说,他只怔怔站在当地,目送一行人走远。眼看领头的魏叔玢背影就要没入树林,少女的身型一顿,似乎和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竟自己独个折返回来。
远去的队伍里有人扭头望着她笑,是另几个女道士。魏叔玢脚步轻盈,低着头迅速走向李元轨,少年亲王连忙大步迎上,一声“魏娘子”还没出口,少女已抬头向他道:
“十四郎,我只问一句话。”
“什么话?”李元轨下意识反问。
“一娘的案子……你还打算查下去吗?”
李元轨深深吸了口气。自从那天柴璎珞劝他收手、他为此和外甥女大吵一架之后,他内心深处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从本心来说,他是想查的,真的想给无辜冤死的大侄女一个公道。他也不怕劳累不怕麻烦,反正平时也没太多正事可做。但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人,很多现世中的复杂牵绊,他不能不顾虑——比如正抚养他同母幼妹的长孙皇后明令结案停查,比如一直强力支持他的紫虚观主动摇退缩,比如查案正使魏征大概也推卸了这责任,比如……皇太子李承乾的敌意和压力。
就连两天前授意他继续查案的天子本人,今日一见,也完全没再提起这话头,不知是不是被妻子劝得同意结案了。数一数算一算,如今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大概竟没有一个人再想把临汾县主命案追究到底。
也许……还有魏家小娘子?
魏叔玢俏生生地立在他眼前,容色平静,眼神柔和清亮,不知为何,李元轨觉得她神态中含有令人心安的鼓励意味,不由自主地对她点了头:
“我想查下去,只是所有头绪线索都断了,找不着可入手之处。而且……事涉东宫……”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孤男寡女站在大路边谈机密,不太妥当。左右一望,他示意魏叔玢跟自己来,沿着路边沟渠里的溪水上溯一段,经石板桥走入树林。
太阳已经偏西,光线从树梢投下,在初春林间散射着重重光柱,移动变幻出不真实的静谧安适感。李元轨边走边谈,向魏叔玢和盘端出自己追查一娘案目前所知,又毫不犹豫地讲了与皇太子李承乾的冲突委屈与担忧。听他说“不知太子是否只为了报复我”,魏叔玢开口安慰他:
“十四郎大概想多了。太子只是怕太上皇出事而着急,昨日他就去了紫虚观,要找上真师,应该就是要说把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