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娘,一娘不是自缢。我已发现四处疑点,足能证明她是被人勒杀,做成了上吊自缢的假象。她……”
“杨娘子!”
暖阁门外,有人在大声惊叫。门内众人去看,正见那魁伟少年杨信之弯下腰,扶起一位身穿翟衣的中年妇人。
魏叔玢不认得那是谁,听柴璎珞叫了一声“四舅母”,起身出去指挥将她扶走,又问:“大舅母呢?这事该让她知道。”
柴璎珞是太上皇第三女平阳公主之女,前太子李建成是她大舅父,前齐王李元吉则是她四舅。今日出嫁的建成长女李婉昔,说来是她大舅母郑氏的女儿,折腾了这许久,死讯早该传遍整院了,做母亲的为什么至今还没露面?
魏叔玢刚想到这一点,就听门外有有仆妇回应:“郑娘子一直在佛殿上跪经,她身子太弱,方才有人传了消息过去,说得太直,郑娘子立地晕去。如今刚抬回房里,西院的人说请上真师去给瞧瞧呢。”
原来如此,是伤痛攻心急晕了。
柴璎珞叹口气,回一声“我这就过去”,又转头向暖阁内道:“外面迎亲的儿郎想必也等急了,还有芳林门和城内各街坊的人,那些埋伏着准备障车劫婚的,都还等着接新妇回去,你们先去把这些事办妥。阿玢——你要是不想见父母,那只能先留在这房里等等——怕不怕?”
魏叔玢瞧了瞧身边的尸体,确实是有点害怕的,可跟被父母抓回家卖婚相比……
“我……我不怕,璎姐先自去忙……”
柴璎珞点点头,说了声“我叫静娘来陪你”,又转向男人们说“咱们把手头的事办完了,回来再细讲。”
她说的是正理,此刻确实不是能让人细细辨析案情的时候。那吴王十四郎也点头答应,扯扯仍然魂不守舍的柴哲威:“咱们先出去办事。”
这新郎官自进了暖阁,一直只是呆呆地站着,目视新妇尸体不语。此时低应一声,转身要走了,忽又转回去,俯身伸臂拉起衾被,向上拉过李一娘扭曲溢血的面容,轻轻盖住她的脸。
魏叔玢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温柔地触动了一下。
柴哲威和李一娘应该是没什么深厚情份的。固然,这一对未婚夫妻是表兄妹,本来有机会从小一起长大,但九年前那宫变后,一娘姐妹全被禁锢在这佛寺里,之后应该与表兄再没相见过了。
事实上前几天她陪着母亲来贺喜时,听人说过柴家对这婚事的态度。李一娘是在武德年间跟柴哲威订亲的,当时她还是太子的长女,将来肯定要封公主,而柴哲威虽说是平阳公主长子,他母亲却已薨逝,宫中无人走动圣眷渐消,相较之下略逊色些。
到贞观以后,两家情势天翻地覆,一娘成了罪人遗孤,便有人劝驸马柴绍做主为儿子退婚,说是“以你家大郎的血统出身人才,求娶的公主也不难”。柴绍一口拒绝:“我家不干那缺德丢人的事,纳征大帖都过了,小娘子已经算我家妇,她父亲得罪,诛连不到出嫁女,这个新妇我家娶定了。”
平阳公主驸马柴绍,在隋即以仗义任侠闻名于关中。他父子姐弟同心戮力,风光迎娶前朝落难公主,想想也该是美谈一桩——可现在,枉费了操劳忙碌,一切终成泡影。
柴哲威能为未过门的妻子所做的,只剩下为她掩住死亡的面孔。
叹了一口气,柴家大郎直起腰来,忽然说:
“这是什么?”
魏叔玢早已从起身,立在床边,看着他伸手捏住枕下露出的纸张一角,抽将出来。
原来是一张叠了四折的素笺,柴哲威展开,对着灯火一照,纸上写满字迹。
匆匆速读一遍,柴哲威抬头望向吴王,神色黯然:
“十四舅,你说错了。一娘确是自缢,这……是她的遗书。”
第四章附注:
1、柴哲威是长公主和国公的嫡长子,婚服穿“絺冕”。
《新唐书卷二十五志第十四车服》:三品以上有公爵者,嫡子之婚,假絺冕。五品以上子孙,九品以上子,爵弁。庶人婚,假绛公服。
“絺冕”是“冕服”系列里等级较低的一种,就是影剧里常见的皇帝穿戴的帽子前后有流苏的那种正式衣服,大概样式差不多,是用花纹和饰品体现等级的,“六旒(垂六道流苏),三章(衣上只有三道纹):絺、粉米在衣;黼、黻在裳。”
按正经礼志,这种衣服并不是只能皇帝穿,高等官员也有这系列的礼服。在敦煌壁画的嫁娶图里,也出现了新郎穿冕服的形像。图上左方穿蓝绿大袖衣以团扇遮面的是新娘,图片请至作者微博看第四章附注。本书附注里会配有大量历史文物图片,因书站不支持发图功能,请到作者微博观看。新浪微博搜索id“唐穿导游森林鹿”,欢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