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别葳菇着!”李元轨踹了小奴一脚,“起来割苇子!”
“啊?”阿沉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一脸懵懂,“割苇子?”
“割几捆苇子,绑一起当浮子,我们抱着游过去!”李元轨手指对面北岸,“没多远了,漂也能漂上岸,总比坐这里等淹死强!”
而且他们浑身透湿,河上风大且冷,惊魂初定,便觉得寒意刺骨,手指尖慢慢麻痹起来。再不赶紧活动活动,只会冻僵待毙,体力也只会越来越差。
两人身上都带着横刀,用来割芦苇勉强能使。阿沉还是不大情愿,一边弯腰劳作一面咕哝诉苦“奴婢不会游水”“这水冷得下人就得冻死哇”“听说河里有水怪专吞童男童女呢”。李元轨懒得花力气训他,一概充耳不闻。
不过这小奴语气郑重地叫两声“十四郎”,提了个请求以后,李元轨无法再忽略了。阿沉哀乞:“大王给奴婢改个名吧?”
“改名?”这当间的,怎么突然想起这没打紧的来?
“奴婢的名号……也太不吉利了,”小奴苦着脸,“改成‘阿浮’咋样?要不……‘阿飞’?”
李元轨瞪着他,还没决定是大笑一场还是再踹他两脚,远远地,河面上忽然传来女子的笑声。35xs
笑声是被风送来的,断断续续,却明白无疑。李元轨举头寻声望去,只见上游漂下一条小舟,船上也是两个人,近了能看出是一男一女,男的撑蒿女的摇撸,小舟在他们手上轻巧舒展服帖,犹如贴着水面飞行一般。
阿沉立时又大叫起“救命”,不过叫了三两声,小舟已到沙洲近前。那撑蒿的高大男子长杆一点,木船准确地停在李元轨船的搁浅处,随着水流冲击左右微微晃动,整体却恒稳安定,是走是留全在男子控制下。
这是一对四十来岁的船工夫妻,二人都手脚粗大皮色黑皴,穿着粗葛衫和麻鞋,小腿裸露。那船娘以布帕包头,笑声朗朗:
“你俩是谁家小郎君,偷了船下河来瞎耍?好肥的胆子!咱两口儿在上头就瞧着不是事,没把式,生送死,可惜那船!”
“大娘子!”阿沉忙不迭叉手赔笑,“老天开眼,送了救命菩萨来!这是我家十四郎,带了奴婢出来……散心,想渡河去北岸!劳烦大娘子送我主奴一程,感激不尽!”
饶是李元轨自矜身份不惯求人,此时此境,也只能绷着面皮略略低头,作个谦恭表示。船娘瞟他一眼,笑道:
“不瞒你家十四郎说,咱两口儿在这渭水上捞货救人,作没本钱买卖,也有二三年了。闪舞小说网这段河水最能唬人,瞅着平平安安的,下头全是暗流,哪年哪月都有外地生人不知深浅,翻了船丢货丢命,这两年南岸还有一帮子人弄个私码头,更好了!也就咱两口儿在河边长大的,精熟水性,没钱使了出来河上转转,遇人捞人,有货捞货!救起那精穷汉,实在没可报答的,也就罢了,只当积了阴功,要是像你们这样的贵人郎君么……嘿嘿嘿……”
她目光在阿沉胸前系的包袱上一扫,笑出七八颗牙,在黝黑脸膛映衬下还颇显洁白。阿沉身上背的包裹是从吴王府出发前特意打理的,里面有火镰火石和干粮——想必现在已被浸泡得一塌糊涂——以及几贯钱。他们出来打探消息,很可能得付钱行贿。
比如现在——李元轨叹口气,向阿沉点点头。小奴也一脸郁闷地问:“大娘子要多少?”
“还要多少?”船娘一顿橹,金木相击声盖过了波涛,“小小年纪,别学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咱两口儿也就是心善,不爱造杀孽,要搁十几年前没王法那世道,谁费力救人哪!我当家的两膀力气,一拍一父ぐ了,人肉推下河去喂鱼——你们猜这水底下沉着多少骨头?”
“那是十几年前。”李元轨冷冷接过话,“你们既是河边长大的本地人,如今想必分了田、有了家业吧?盗匪能杀人做案捞一把就跑,你们能么?刚开荒种熟的永业田不要了?不杀人只要钱,是因为念佛心善,还是怕苦主和官府追究?”
船娘看了看丈夫,噗地一笑:
“当家的,你瞅这娃娃,说大话一套一套的!象不象兵府里老王头家的二小子?”
那汉子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此时也只咳嗽一声,依然面无表情,望上去很是吓人。
“算啦算啦,”船娘笑向李元轨道,“看你也是个瓜清水白的后生,不好哄嘿嘿,你叫他把包里值钱的摊出来,我两口儿拿一半走,给你十四郎留一半——两条人命呢,你不亏”
“送我们到北岸。”李元轨补一句。
“当然!这地到北岸近多了,当我两口儿是傻子,费劲巴拉非往远处去不成?”
我又长能耐了,李元轨一边看着阿沉解包袱付钱一边默默自夸。我一个金枝玉叶天潢贵胄,都会跟这等乡民悍妇讨价还价了……真是长脸的本事。
这对船工夫妇倒是利落爽快,收了钱招呼两人上船,汉子长蒿一点,小舟离了石滩,轻捷地向北岸飞去。
这木船比李元轨在私渡码头弄来的那一只大些,乘四人也不挤,中间还有个船篷,能让人弯腰钻进去。李元轨并不想进篷,立在船头深深吸一口气,无意间瞥到身前那艄公汉子的左手,不觉一惊。
那是一只木制的假手。下端掩在衣袖中,头部雕刻成握拳的形状,恰好卡进蒿杆内,握持很稳。右手再搭上来,离远了根本看不出那是义肢。
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