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等找人,于裴官人有什么好处?”李元轨直接问。
裴姓男子笑道:“十四郎真是快人快语……某也直说了,看样貌你们与大安宫颇有渊源,我兄妹正有一件为难事,想找大安宫的人帮忙。诸君如若能帮,自然最好,若实在不能,只当裴某为先人积阴功了吧。”
“什么为难事?”明码标好价,上当可能性才小。
裴姓男子扭头望一望四周喧闹的街市,做个手势,意思很清楚:这地方没法细说隐事,信不信由你,不信就算了。
“十四郎。”杨信之在他身后警告。
李元轨心下计议,他们四个身怀利刃的青壮男子,人人都有一身武艺,去哪里能吃亏?况且又没别的更好办法去找人,赌一把算了。
至于裴家兄妹要他帮忙在大安宫里办事……他连带着敌国刺客弑君杀父的事都办过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走!”决心一下,不再犹豫。五人两犬跟在裴家主仆三人后面,离开“小西市”,沿渭水向上游西边走去。
还好裴家的庄园当真不远,出了市镇,官道旁边一座大宅院就是。他们出发时已是晚饭时分,进了宅院乌头门,天色还没全黑。裴家兄妹将李元轨和杨信之延至正堂款待,裴氏小娘子告个罪退回后院。
进正门时,裴姓男子已命下人“去请张庄头来正堂”。李元轨微觉奇怪。这裴家兄妹是官宦高门,来住自己家的乡下庄院,乃是主人身份,平时看管庄院、督责农务、收租送粮的庄头是他们的奴仆。主人传唤奴仆,哪有下“请”字的?
在正堂坐定后,主人先开口:
“十四郎恕罪。方才街市人多耳杂,某不便自报身份。今不敢瞒,某名律师,行第二,兄早逝,先考武德朝司空,追赠相州刺史、工部尚书、河东郡公。”
李元轨大吃一惊,坐在他身后的杨信之也惊得立起身来。
这裴家兄妹,竟是太上皇第一宠臣、大唐开国第一功臣裴寂的儿女。
前朝武德年间,裴寂位列三公,所受宠遇在外姓臣子当中无与伦比,是每每与秦王世民、齐王元吉并称的权势人物。天子视之如友,呼为“裴监”“裴三”而不名,还命尚食局每日送与御膳一样的饭食到裴府。武德四年平定中原河北后,朝廷新铸“开元通宝”铜钱流行天下,特赐秦齐二王每人三个、裴寂一个铸钱炉,任由所使,余人敢私铸铜钱皆斩。
武德末年夺嫡之争中,裴寂被认为是倾向太子建成的,因此贞观新朝政局平稳后,他迅速失宠失权,一贬再贬,流配剑南,贞观六年病逝。那也是李元轨最后一次听到这位武德权相的消息,不意今日竟在咸阳渡遇到了裴寂的嫡嗣。
裴寂全家被赶出京以前,李元轨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对“裴监”本人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他儿女什么模样当然不记得。而裴律师认不出从孩童长成少年的太上皇之子——好吧,太上皇十大几个儿子中的一个,也再寻常不过。
但要再向他隐瞒身份,就不厚道了。李元轨微微颔首致礼:
“某名元轨,太上皇第十四子,现领封于吴。”
裴律师起身行大礼拜见。看他神色,并没有特别惊讶,似是已经猜到了些许。他承袭其父的正二品郡公封爵,品阶不低,两下里叙过,李元轨再三命他坐下好说话,裴律师挪到下首陪坐。
“律师惶恐,也请大王恕过舍妹无知之罪。本应命她出来重新拜见,但其中有些关碍,不甚方便。”
“不必多……”李元轨刚顺口应声,忽然想起一事,愣了一下,“前裴相的千金……可是那位……”
“正是。”裴律师温和地笑笑,“大王明鉴。我兄妹自河东原籍入京,正为此事。”
武德年间,裴寂宠遇正盛时,他的一个女儿曾被天子指定许给幼子中最大的一个——六郎赵王元景。当时男女双方都还是幼童,自未成亲圆房。后来皇位更迭裴家衰败,也没人提这事了,不过赵王元景一直未婚,以下诸弟也都未娶。
方才与他一路同行回庄的幕蓠女子,竟是他的六嫂么?
李元轨努力回想,那裴氏小娘子掩映在黑纱后的身型脸容看不清楚,不过应该姿首不恶。闻喜裴氏也是河东高门,贵家出身的女子自有其端庄气度,他六哥运气不错。
裴寂虽遭当今天子憎恶贬斥,前朝定下的这桩婚约可没听说要毁销。李元轨问:“贤兄妹既然已至京,为何不向宗正寺报籍、敦促赵王府行纳妃大礼?闲居在这渭北庄园做什么?”
裴律师苦笑:“此事说来话长。”
贞观三年,裴寂因法雅妖言一案触怒当今天子,被免官削邑流放静州,举家迁出京师。三年后,裴寂在被召回长安的路上病逝,享寿六十。嗣子律师率弟妹奉父柩归乡安葬,守完丧期,考虑被指配给赵王的妹妹已至婚龄,于是携妹进京,意欲尽早给她办完终身大事。
他原本以为这事不难。武德年间皇室已命使至裴府行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徵四礼,致送了玉帛乘马,裴氏女是已入宗籍的赵王元妃了,只等二人长大,请期、册妃、亲迎、同牢、朝见,一连现成礼仪行完便罢。他兄妹知道自家亡父不受当朝天子恩遇,也没敢张扬,轻车简从进京,到皇城宗正寺报籍求见主事者。
宗正寺诸官员没太刁难,裴律师等几天后见到了宗正卿李百药。李大宗正也算和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