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中年保母虽然疲倦伤心,却有一种奇特的笃定气质,“昔娘每件首饰,奴婢都熟悉。上真师送来的嫁妆穿戴,我也细细查看过,其中绝无此物。”
“你能断定?”李元轨问,“这件玉指环,方才就放在一娘的妆奁里,和其它首饰混在一起。如果不是一娘的,那又会是谁的?”
贺拔保母皱了皱眉,又低头看一眼手中宽大的玉指环,面现嫌弃:
“临汾县主自入住感业寺后,这九年,从未出寺门一步,一个外人都不见,哪里来的这种物事?东院两个杨娘子亲生的小娘子得了病,还去旁边紫虚观求医救治,昔娘连这都不肯,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贞洁闺女。这些指环鲛帕之类玩物,和昔娘绝无关系!”
看来她也认定这是一枚男用指环,如果承认是一娘的,就说明一娘有不为人所知的男女私情。贺拔保母加重语气,又强调:
“一娘生前绝对没有此物。昨日下午,皇后驾临前,上真师叫在这房里焚香,奴婢还在妆奁里搜寻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旧年遗下的香丸散粒。当时匣盒里可没有这玩意,上真师也能作证的。”
她既这么说,那自然是真的。可是……也许当时或之前,一娘都没把这贵重的首饰放在妆奁里,而是随身秘藏着。如果与男子有关,她更会小心不让别人看见。
“下午还没有,晚上忙乱了一阵,一娘不幸,妆奁里就有了这个,”李元轨望着贺拔保母掌中的玉指环思索,“你的意思,是有人趁乱把这物件放进了一娘的妆奁里,栽赃于她?”
贺拔欲言又止。魏叔玢想了下,昨夜曾经在这房里长时间走动的,有柴家姐弟、李元轨杨信之、父母和自己……都是体面贵人,她一个保母侍娘,恐怕不敢随便诬指。
“昨夜郎君等离去后,也许有人偷潜入房,往奁匣里放了这玩意。”保母勉强答话。
这倒也有可能。李元轨皱了皱眉:“昨夜我等出门时,我反锁了房门,钥匙一直在我身边。今早开门进来,门窗都完好,没有被潜入的迹象。不过……”
他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房梁,招手叫过杨信之,又将一边的高几扯过来,腾身而起,先踩高几再踩到杨信之肩上,双手抓住房梁,伸头上去扭着脸探看。
身子瘦削也有好处,这一串行动很是轻捷矫健,去当个飞檐走壁潜行入室的窃贼正合适——魏叔玢不无恶意地想。
“给我一盏灯。”房梁上面传下李元轨有点发闷的声音。
魏叔玢四下看看,其它仆妇手里都拿着物事,只有她自己闲着,于是上前将一娘书案上那盏铜油短灯拿了起来,先递给杨信之,杨信之又举上去给李元轨。
李元轨没低头,垂手接住铜灯,举高到房梁上,一看,又垂手递下来,没好气地俯视魏叔玢:“点着了再给我。”
嗫嚅的嘴唇似乎是硬生生把“蠢”字咽了回去。他要灯自然是因为房梁上太暗,要照亮才能看清楚——魏叔玢这才想到这一点,脸上一红,接了灯去找火镰点燃,一边重新递上去,一边暗骂这人还是如此傲慢无礼。
跳动的火苗被举到房梁上方,照得满室明亮。李元轨立在杨信之肩上,一手扶梁,举着灯四面转着探查一圈,摇摇头,沿原路跳回地面。
“梁上积尘甚厚,除了昨夜抛吊索的痕迹,没有人从屋顶潜入的迹象。”
那么这枚血丝玉韘,就不是夜里有人进来放下的。至少在昨晚他们离开命案现场时,已经躺在一娘的妆奁里了。
魏叔玢想起自己与李一娘唯一的一次会面,那稚嫩羞涩的小新妇,惊惶畏缩的眼睛,单纯到有点痴笨的举止谈吐……被在禁寺里关了九年,她能和哪个男子私相定情?她有这样的魅力和勇气?
或者是,前太子长女毕竟继承了陇西李家的血勇才干,故意做出那种样子来,把所有人都骗过了?
房中人都看着贺拔保母,她憔悴的脸上阵青阵白,呆呆站在当地,无话可说,只眼圈越来越红。忽然“呜”地一声,她上前两步扑跪到床前,也不顾尸首腌臜,竟是搂着已死的一娘又大哭起来:
“我苦命的小娘子哟……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人不在了还被泼一身脏水……杀了你爷娘还要毁你名节哟……天知道谁给你瞎栽赃哟……”
魏叔玢和李杨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可奈何。这贺拔氏保母要是一口咬定一娘是被“栽赃毁名节”,毕竟人都死了,只会给她赢得更多同情。而哭喊“杀你爷娘”,那似乎……更是暗指当今天子,或者长孙皇后要为此负责……
想到一娘生前,最后一个与她交谈的正是长孙皇后,魏叔玢不禁心里一沉。如果这贵重的玉指环是皇后送给一娘的,或者,趁一娘不注意偷放进她妆奁里的……唉,罪过罪过。
李元轨也摇了摇头,没再深究,上前弯腰伸手:“把那物件给我。”
他方才爬高上梁,拿物不便,那枚玉指环一直留在贺拔手里没要过来。这是重要的物证,须得呈到御前或者交给办案官员。
正在嚎哭的保母抬起头,翻过左手掌,满是涕泪的脸张嘴大喘一口气,忽然左手一抬,竟将掌中的玉指环自己口中。
李元轨和杨信之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上前将这中年妇人按倒。
魏叔玢和静玄等女子也尖叫起来,涌上前看究竟,却见两个男子虽控制住了保母,拉手按肩抠嘴扼喉一阵折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