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近日里,渡江的人越来越多了。
一家老小拖家带口急匆匆想逃到对岸的山上去,无奈小舟一次只能渡一个人,往往小道士渡了爹就渡不了娘,隔着老远,还能看见一家几口那殷殷期盼的眼神。
四五里路之外的城中,远远看去,硝烟一日比一日多。我知道,那是战乱时期必然会出现的场景。
九月还是常常会来乘船,只是神色中往往带了一丝仓皇,不再像以前那样风清明月了。
“小道士,你说,你天天渡人,能渡的了人的心吗?”
小道士一愣,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
九月轻轻拾起他丢在一旁的桃木剑,眼角上挑,微微笑道:“这桃木剑,真的能杀得了人吗?”
小道士放下船桨,走过来道:“它不能杀人,但能杀魔。”
九月笑了,眼里带了一丝嘲讽:“魔?什么是魔?既然是宝物,就当能护着人的性命,若是只能杀魔,却不能救人,留着又有什么用?”
小道士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话,想了半天,终于呐呐道:“我夜夜观天象,却并没有见到什么魔,这把剑也就随着我在这里荒废了许久。我虽不才,但却希望能有机会用这把剑护着姑娘一世平安。”
船快到对岸,不远处的山上,漫山遍野开满了嫣红的映山红。
九月看着对面,眉眼冷冽,声音却很柔:“你这句话,我姑且信了。你说你要护我平安,可这茫茫乱世,你躲在这淼淼洗尘江中,如何护我?你连妖魔都看不见,又谈什么护我?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罢。”
那一夜,小道士没有出船。他一个人躲在江边,捧着满壶的酒,大醉了一场。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酒味,身后的无妄城,有点点火光在夜色中掩映。这样的场景,近日里常常出现。
逃过来的人比以前更加仓皇,有时候甚至带着满身的伤。猩红的鲜血沿着洗尘江流了下来,染得洗尘江成了暗红的颜色。
终于,在三日后的夜晚,火光映红了无妄城的半边天。昔日零星的炮火,更加密集起来。无妄城的哭声喊声传到了洗尘江。
小道士在睡梦中突然心生感应,猛然睁开眼睛,看见无妄城的火光,捡起船上扔在一旁的桃木剑,疯了一样像无妄城跑。
无妄城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闯进来的异族官兵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地上满是支离破碎的尸体,鲜血汇成了一条河。
“九月!云清!”小道士发疯般的寻找两人的身影,朝着二人常说的坊市奔去。
一队一队的士兵从他身旁经过,他拿着一柄桃木剑在角落里东躲西藏。他感觉自己此刻反应异常的迟钝,一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些常常过来坐他船的、跟他胡天海地聊天的人,十有**都已经死了。还有那个一脸冷冽,却偶尔在看向他的时候带着一丝羞涩的姑娘,那个在她身边安静端坐的青衣孩童……
这一瞬间,就像是一根针,刺进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里,小道士捂住胸口,一时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乱世中,人命,贱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