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阴鬼府,幽幽鬼路。
无论拥有着如何神通法力,在鬼府的幽冥路上,都必须要被一视同仁地沿着通往鬼城的道路一步步向下行走。一路上阴风阵阵,凭空出现的忘川河水就在不远处的河床中翻滚咆哮。
隐约间,那猩红的河水中,有着已经失足沉沦于中的魂魄在痛苦地挣扎与哀嚎。
一声一声,直击生灵心魂。
“祖巫大人这是第一次进咱们鬼府吧。”猩红的薄唇微微一弯,一身火色长袍的判官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为鬼府之景所动的烛九阴,带着几分刻意地略微压低了声线,轻轻笑道。
“的确。”淡淡地抬起眼眸,烛九阴回视了判官一眼,开口道。“我等心念妹后土,恨不得时时入鬼府探视。然而鬼府的规矩,我等却无法跨越,是以直到了今日,才有机会一窥鬼府全貌。”
“平心大人忙于生死簿的编篡,无暇接见外人。祖巫还是务要怪罪。”
轻挑眉梢,判官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些,却也显得假了许多。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双隐隐透着幽光的眼眸,在望向烛九阴时多了两分寒意。
能够在鬼府中担任要职,判官当然也是个鬼精。烛九阴话中深意,他当然听得明白。
只是……
心下暗暗撇嘴,判官暗自冷哼一声。后土后土,这些祖巫提起那位大人的时候,总是念念不忘她的出身。就这样,他们陛下肯放这群祖巫进来才怪!
不论身前如何,一入地府便当抛弃凡尘。
昔日的祖巫后土,从她以身为引召出鬼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后土了!
纵然还保留着记忆与情感又如何?作为六道平心,无量量劫之前,她都不可能踏出鬼府哪怕一步!这就是他们鬼府的规矩,也是这一片天地不容更改的秩序!
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将这讨厌的巫族放进鬼府……
心底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判官引领着烛九阴继续走在惑人心魂的黄泉路上。一边走,他还一边想着——罢了罢了,陛下相见这祖巫,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只能遵命。
反正平心大人已经协助陛下完成了生死簿的编篡,从今日直到无量量劫,她都已经是鬼府的人了。
就算这祖巫再做什么也没有用……
判官正念着,却冷不丁地听闻一道冷清地嗓音淡淡响起。“判官,不知何时才能到我妹住处?”
唇角微微抽搐一下,半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刚刚被突然出声的烛九阴吓了一跳的判官当即微沉着脸,没什么好气儿地回答道。“祖巫大人何必着急,来鬼府做客,还是先见见主人为好罢。陛下此时正在城中,等您与陛下见过之后,自然会有鬼差带您去往六道处,见平心大人。”
“……也罢。”面对判官如此不近人情的回答,烛九阴的回应却只是一道颇为复杂的眼神。
在判官咂摸透他眼神含义之前,烛九阴转过头来,望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幽冥路,看似无情的背后,心底却是分外不是滋味儿。
他们兄弟姐妹十二个自从父神盘古体内脱离出来后便一直生活在一起,因为只有两个妹妹,也因为后土生性沉稳聪慧的缘故,烛九阴与这个妹妹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极好的。
然而,当后土承受使命离开他们,他们赶来面对着拦路的鬼帝酆都时,拦住弟妹们不闯鬼门关的,却也是烛九阴。
如今眼见着深深热爱着大地之上的一切的妹妹,如今生活在暗无天日鬼气森森的鬼府之中,烛九阴就算再冷漠又如何能不动容?
而这一份动容,在此时此刻,却也化作一种难言的愧疚与痛楚,在一遍遍地鞭挞着烛九阴这做兄长的心——他来鬼府见妹妹,对妹妹的想念却不过是来此理由中非常微的一部分。
他真正为的是巫族、是自己的儿子。
这样,让烛九阴如何能不愧疚呢?
想到这里,烛九阴再度于心底一叹,转而那双略有松动的银色瞳眸中所流露出来的,却仍旧是一片冰冷。对于烛九阴、也对于巫族来,他们面前所面临的道路是无比艰难、随时都可能会导致所有族人一同粉身碎骨的。
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证巫族一旦失去了天地主角的地位,仍旧能够有机会东山再起。
所以,为了巫族的未来,就算是让烛九阴牺牲掉自己也没有关系,更何况,他只是要用掉妹妹为巫族挣来的一个因果来完成他为巫族未来布下的局。
一身黑色皂罗袍,墨色长发垂落在腰后,酆都站立在自己宫殿的门口,静静等待着烛九阴的到来。
单手后负,酆都一双乌中泛青的瞳仁微微转动,目光越过自己派出去的判官陆渲,锁定了跟随着陆渲漫步行来的银发祖巫——作为执掌众生轮回的鬼府帝君,酆都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酆都本身不存在心,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感。他就如同法则的化身,只会依照规则来办事。
正因为如此,即使是大劫之中,本该朦胧错综的天机对于酆都来,也仿佛清澈的溪流一般,一眼便能望到底。所以,烛九阴来此的目的,酆都其实是知晓的。
本来,作为地位崇高的鬼帝,酆都没必要亲自来迎接烛九阴——这一点,只要看陆渲在看到酆都身影时立刻目瞪口呆的神情就可以知道了。
只是……
微眯起眼眸,酆都心底难得有两分不快。他来迎烛九阴还真是不得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