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吉射头也不回,更无平日对栾玉的珍爱。只冷冷抛下了一句话道:“究竟是怎样,你回去就知道了。中行荀氏是中军主帅,你去问问荀氏即可,免得我说出来,你不相信!”
“你胡说!”
“你胡说!”
“我不信!”
一向景仰的父亲,这时候被范吉射说成违抗军令,而且他信誓旦旦,好似言语无虚,让栾玉如同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她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她要回去,回到新绛城中去询问每一个人,向每一个人求证。她需要车马,需要一架可以飞驰的车马,如同奔雷一般,立时就驰骋回晋国,驰骋到晋军大营,驰骋到父亲面前。
她的脑海里思考勾勒着她接下来一切行动的细节,她会敏捷的登上兵车,会朝着御车之人冷喝,要他快马加鞭飞驰回国。一路上她都不会理会范吉射些许,她都不会去看旁人一眼,甚至她都吃不下一口东西,咽不下一滴汤汁,她只会冷冷的坐在车中,直到见到父亲为之。
可是,她无限的执念和不屈的倔强在内心中翻滚挣扎了许久,仍旧咬着牙将自己的性子压下。因为身后还有一个李小和。细数这些日子,她贵为栾氏公主,却因为李小和,因为要顾念李小和的生死,她委屈了自己多少次,她低声下气了多少回,吃了多少皮肉之苦,受了多少寒凉火热的折磨,那些都无所谓,她可以安慰自己,那些都不过是她这一个小丫头平日腻了贵族的享受,想要来体验一下江湖的风尘。可是,眼下她不要什么江湖,她只要父亲,她只要打破所有外在言语对父亲的诋毁,只要回去证明那个一直以来耸立于心中的信仰的真实。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仍旧避免不了来自李小和的矛盾。在这一刹那,她也曾恨过,她恨李小和这个拖累人的家伙,为什么堂堂一个男人像个窝囊废一般需要自己这个女子来照顾,她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李小和患难与共,好似如今若是丢下了李小和自己回晋国便会违逆了心中那不可触犯的侠义信条,甚至这个不过几日来建立起的信条要比十几年父亲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更加坚固,对栾玉的羁绊更加强烈,以至于她不断的犹豫着自己是否要跟着范吉射回去。
“多谢范兄!有劳您跑了这一趟!”栾玉痴痴傻傻的站在那里,却听到身后李小和的话音。
她登时转过身去,不知何时,李小和已经站立起身,他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有些像垂老的烛然。他不知道从哪里寻觅得一根木杖,歪斜的身子刚刚好找到了那一个平衡点,浑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根深入泥土的木杖之上。栾玉甚至怀疑他这样的身子,能否移动半步。
范吉射听到了李小和的客套话,转过身来冲着李小和一拱手,言道:“范吉射公事在身,恕无暇分心救护,还请多劝导栾玉公主几句,让她安心随我离去!”
李小和左手勉力的扶住木杖,眼睛看了看脚下,那一刻的迟疑,让他的手不停的颤抖,明显的气力不济让他差一点失去平衡,摔倒在树下。好在那一刻,他仍旧支持住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尽量利落的转过身去,拖着残废的右脚,拄着木杖,向身后一步步的挨过去。一步一蹭,因为右脚断了,随着地上凹凸不平的障碍阻隔,他的脚在腿上一会儿摆到外侧,一会儿又摆到内侧,地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李小和!”栾玉忍不住喊了一声出来。
“我休息了一会儿,好多了,可以走,你也可以走,走吧!”李小和仍旧没有停步,仍旧坚毅的向前。
“小核桃,你去哪?”栾玉的声音似乎不再那般清亮,她的嗓音有些颤抖,有些浑浊,好似,她哭了。
“去晋国呀,我自己知道路的,我们晋国新绛城见面!”李小和说得分外轻松。
“你受伤了,你不能赶路的!”栾玉的声音怯怯的。
“休息了大半日,我好了许多,眼下尚不安全,你还是赶快随着范公子回去吧!”李小和边走边言道,头也不回。
李小和不再回答栾玉,他身后背着涵听古韵,身上的破衣烂衫在寒风中恣意摇曳,混满了泥土的袍子配上那根木杖,无异于一个街头的乞丐。
“你这样是走不到晋国的!”栾玉朝着李小和大叫。
李小和不再理会她了,身后的范吉射摆了摆手,甲士们动作迅捷,挡在了栾玉与李小和之间,整齐划一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小和与范吉射都很清楚,她心中的矛盾,对于父亲与李小和之间的割舍,只有外人能替她做出抉择。现在,李小和就在替她做着抉择,李小和倔强的向后走着,他已经挨出了两丈远,他正在朝着两丈零一尺努力。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再远一点,再坚定一些,再铁石心肠一些,再若无其事一些,让栾玉上车,就可以了。
“小核桃,你去哪里?你不想看我了吗?”栾玉哭了出来,她不舍父亲,也不舍李小和,或许她不舍的根本不是李小和,而是那份江湖情义,那份盈哥哥口中称颂,肯用性命来交换的江湖情义。她念起了李小和的话语,他没有看够自己,他要自己一辈子安然无恙,他舍不得自己受到委屈和伤害,这是比他生死还要重要的大事。
“你不想看我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