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书斋积微堂,是数百年来的藏书皆汇于此,平素里把守也算严密,并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
哪怕是顾家的一众子弟也都只有才学出色的后背方可每月进来四次,刚开始的顾正岚是没有机会的,只是在后来他跟着顾承望和书院的夫子慢慢地进益之后才获得了这个特权的。
最近这两年,能来这里最多的也就是顾正岚,当然今日因为两位皇子的莅临,积微堂已经下令封锁禁止前来。
书斋里有专门的下人侍候,也有可以小憩的地方,整个院子的多间屋子内都是藏书,用以学习的书案、桌凳、笔墨纸砚更是摆放齐整。
顾家的后辈们来到积微堂一般是没有闲心和时间去休息的,他们都在尽可能的找寻更多的书籍和策论来查看和誊写。
“九弟,你先在在这里看书,我想先去小憩一下。”七皇子在宴席上被人敬了许多酒,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儒雅姿态对着秦羽说道。
“七哥随意就好,不必管我。”秦羽手持一策《梦溪笔谈》看得饶有兴味。
七皇子殿下已经由人引着前去休憩来了,身后跟随的也都是宫中随行的太监宫女,守卫也都是守卫皇宫的羽林卫,这书斋原有的下人是没有资格近这些主子的身的。
“韩敏达的案子留着明日和吕州再办,今日让他们都先散了!还有让王咏德来见我,要快!”
秦羽一贯低沉的嗓音在静寂的书斋里缓缓流淌,那声音轻缓悠扬,却是让人无端听出里头暗含的杀伐之意。
韩敏达是嘉兴府的河道总督,刚刚上任只有半年时间就碰到了江南的这次特大洪灾。
扬州府、泰州府和嘉兴府受灾最为严重,临安府因为顾承望的先发制人算是将灾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也是这江南四府里受灾最小的一府。
吕州是河道衙门里负责招标堤坝工程给商家的小吏,平素也负责一些采办之类的事宜。
在江南的河道衙门和盐运衙门都有这样的采办小吏,他们在朝廷的吏部所登记的只是一个九品的末流小官,然而差事却是不折不扣的大肥差,在位一年半载的都个个的改天换地,脑满肠肥。
是以也是个人人争抢的热门职位,只是这职位都被大齐的一些开国元勋、肱股之臣给先霸占了,然后一直世袭延续至今,因为积弊已久,吏部的人也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九品末流的职位去得罪那些开国元勋。
嘉兴府的吕家就算得上是江南河道衙门里最大的一家采办了,年年从国库调拨银两用来修缮堤坝,但是从选材、铸造和承办基本上全是由吕氏一族全权包揽了。
一些脑子活络的商人豪绅为了能让自家的良田被修缮的堤坝把护着,还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去求得这些采办小吏,让他们能在修缮之时让自家良田所处的堤坝修的稳固一些。
“殿下,这韩敏达是七皇子举荐的。”倪星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对于这个面无表情的娃娃脸锦衣卫指挥使,刚刚上任没几天就随着自家殿下来江南赈灾了,这么些派系只见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是在捋顺之后立刻告诉了自家主子知晓。
“他举荐的又如何?”秦羽将目光从手中的书册上移开,然后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七哥看来也真是越来越有心计了,韩敏达这确实酸的上很听话了,可是他无能啊,七哥居然想用他来稳住江南的河道衙门,还真是抬举他了!
听了秦羽的话后娃娃脸倪星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他也是尽职尽责的提醒一下自家殿下,虽然被搅进了这个漩涡,但他家殿下也只是想给太子殿下开出一条新道路来。
毕竟太子殿下距离回来也不会太久了。
“那韩家和吕家加在一起一共是四百六十五人,除去成年男丁四十四人以外老人一百二十六人,女人是二百一十九人,孩童七十六人。他们要如何处置?”
毕竟伴随着贪官污吏的抄家流放和斩首,老人小孩和女子都是要另行处置的。
秦羽听完倪星的话,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秋高云淡的天空,刀削般的凌厉薄唇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斩!”
那一声低沉浑厚,即使是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倪星,在听到这个答案之时,心还是猛地颤了一下。
连家里的老弱孩童都要斩首的话,那韩家和吕家的男丁们怕是要永坠地狱了。
虽然知晓这有些残忍,但是却又清楚的知晓吕家和韩家才是这次江南洪灾的罪魁祸首,数以万计的百姓因为他们的一己私利而流离失所,丧夫丧子。
若非身为河道总督的韩敏达是个无能没有作为的,携裹着吕家一族将朝廷调拨的修缮堤坝的银两贪了大半,又怎会有这场死伤无数的洪灾。
现在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们都是将写着韩敏达名字的纸条贴在草人上,恨不得诅咒他死无葬身之地。
嘉兴府的百姓们纷纷传言,当初河道衙门里的测量师傅曾监测过水位堤坝,一直向这位河道总督谏言,可是这位韩大人却是迟迟不曾采纳,也没有做相应的防护措施,更没有通知百姓们要做好撤离的准备。
以至于他们还在睡梦中,轰隆隆的洪水就席卷而来,侵蚀了亲人孩子的性命,侵蚀了江南数十万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倪星值得沉默的转过身,走到门外招来十二名锦衣卫一同出了积微堂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