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日亲自为嬴政送菜送饭,关心备至。
可是断头的日子还是一天天临近了,在最后一个晚上,她亲手为嬴政做了最后一餐,又最后一次送进了牢内。
面对眼前的饭菜,两人含泪而笑,笑得不同于寻常,甜蜜而又苦涩,做作而又呆滞。两人缓缓地举起了沉重的酒杯,使劲地碰向了几乎是撞向了对方,然后一饮而尽。
诗雅强忍着心中的剧痛,夹起了菜,温柔地对待婴儿似得给嬴政喂了进去。嬴政没有咀嚼,更没有尝出任何味道来,活囵咽下去,直憋得喉咙里“咕咕!”地响。
“我……”
嬴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诗雅点点头,微笑着,抚摸着他的脸,如同初次见面那样笑得美丽、动人、妩媚。
她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目对视着,细细地打量着,好像互相受了彼此的惊吓而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好一会儿,嘴角的抽动才替代了那本不该有的微笑,终于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
曾经说不完的甜言蜜语,此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真的已经回天无力了。
唯有等死!
眼看着今夜为人,明朝做鬼,诗雅临走时轻轻地,好似很随意地留下了一句话:
“政儿,今生无缘,来世相见。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嬴政泪眼朦胧,起身急忙喊道:
“雅儿!雅儿!你别糊涂啊!别糊涂啊!……”
可惜牢房里只有回音,再也没有了应答。那张漂亮的脸与他已是绝别!
诗雅已经铁了心,她疯了似得跨过了一道接着一道的牢门,再也没有回头。
后半夜的牢房内特别安静,就连老鼠跳蚤也不闹腾了。
嬴政躺在一堆杂乱肮脏的草堆中,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独自沉溺在绝望中假睡。生锈的铁链锁,污损的白衣,凌乱的头发,整个人像是被揉皱的破纸堆在那里。
诗雅给他亲手做的饭菜依然还摆在那里,只有酒壶是空的,心是空的,连同这个牢房明日也即将变成空的。
他没有喊冤,更没有大吵大闹,甚至呼吸也是极其低微的,只等着死神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忽然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政儿,快走。”
“你是?!”
嬴政很是惊慌,睁开眼睛时,一只手已经抓在自己身上。
“我是雪香,来救你。”
雪香一身黑衣,蒙着面,只好露出一线脸来对他低声说道。
那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香气,危难之处她来了。
一位女子竟然对自己如此舍命重义,嬴政感感激涕零,却又觉得十分愧疚于她,说道:
“雪香,有你来此,我嬴政死也无憾了!”
“快走!”
雪香来不及多说又急忙催促。
“算了吧!逃出去又能如何,一家子都死了,我独自留在世间又有何意义?你快走吧!”
嬴政如泄气的皮囊,绝望地坐在地上不动。
“你死了对得起公主诗雅吗?”
雪香万分着急,扭着身子四处张望着。
嬴政不住地摇头叹气,还是不肯离去。雪香很是生气,将背后的剑一把抽出来递给了嬴政,说道:
“好!你死给我看!”
嬴政立刻就要抹脖子,吓得雪香急忙又夺了过来,说道:
“有志气!嬴政就是嬴政。”
看来劝说已经无用,雪香起手就要将他背起来。
“有人!”
忽然冲进来一伙儿人,手中的火把将牢房瞬间照得通明。
领头的手更快,飞出利刃,正中雪香的后背。
雪香“啊!”一声剧痛,瞬间隐身而走。
领头的见状,厉声喊道:
“怪不得!原来真的与妖女有交啊!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红红的烙铁烫的皮肉滋滋发响,一阵青烟惨叫后,嬴政昏死在了地上。
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也许他的心里在想,此生有两个绝美的女子贴心般关爱着自己,死也知足了!
……
“上路了!”
随着开启牢门的“铛啷!”声,两个满脸横肉的声音高喊道!
嬴政心知大限已到,正要站起来时,双腿突然间不由自主地发软。可是他心里不服气,使劲又要站起来时,却彻底垮倒在了地上。
横肉们见得多了,急忙进去将他硬拖了出来。
“兄弟!一路走好!”
对面牢房里那个半人半鬼的囚徒,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今天突然双眼闪着亮光对他喊道。所有的囚徒也都猴精般从草堆里蹦了起来,他们不是看戏,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对比一对发亮,齐刷刷地都照在了嬴政一个人的后背上。
嬴政觉得这话十分酸辣,是可怜?是挖苦?还是兔死狐悲的安慰?
究竟是人话还是鬼话?他扭动了一下脑袋,自己还活着。
此刻所有的囚徒正盯着他,好像要吃了他,又好像不舍得他死似得。
他想来想去,直到出了最后一道牢门,才总算想通了,随之冷笑起来:
“哼!”
“呵呵呵!……”
“哈哈哈!……”
五辆囚车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地从大道上驶来。
“打死这个女妖!打死这个女妖!……”
挤在街道两边的邯郸百姓们将手中早已经预备好的石子、烂菜、鸡蛋漫天扔来,通通砸向了云陌的囚车。
云陌头发凌乱不堪,脸色灰暗,瘦若枯柴。
她微微地抬起头望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