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白十二一度以为算卜之术就是猜,只不过有人天生猜得比较准,能够以此为营生罢了。
后来她知道了“算卜之术”的那个算字不是说来玩玩的,那些凡人自己无法得知的未来,都是从一道道算式中算出来的,她就更不明白了,哪里来的算式,算出来之后,那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又是怎么变成一个详细的结果的——直到今天她也没彻底搞明白这点。
之前她曾经在给公羊姑娘的信中问过这件事,但公羊姑娘的回信立刻就递回来了,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道:“说来话长,懒得写。”
白十二虽然确实想知道,但没有到强人所难的地步,退一万步说,就算公羊姑娘有那个耐性,把算卜之术的来龙去脉全部写给她看了,她也未必能看得懂。
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白十二的好奇心是多么地虚无缥缈。假如是小时候的白楠某天仰起头,发现天是蓝的,那她就算上蹿下跳把整个皇宫搅得不得安生,也要搞清楚天究竟为什么是蓝的,而如果是白十二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问题,她肯定先跑去问舒太妃,舒太妃只需说“说来话长”,然后停住,不再理会她,就成了。
白十二会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
“天为什么是蓝的?”
“因为,说来话长。”
所以白十二常常赞叹于白楠的探究心,她不知道是白楠精力过于旺盛,还是自己提前迈入了中年乃至老年。
眼下,要不是白楠亲自把那厚厚的一摞纸抽出来,白十二还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镇纸下压着的,是白楠所写的有关公羊家人名字的种种猜测。
看清之后,白十二庆幸“时”是个大有文章可作的字,不像那本书中所举的例子那么好猜——不,也不尽然。
白十二意识到了,她不知道白楠有没有意识到,于是半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自己会无意间给了白楠提示,或者让她想起来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该怎么才能不让白楠起疑,同时还要把她拽到尽量离真相更远一些的地方。
但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她能不能够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那个危险地带在哪里,万一弄巧成拙,正好把白楠推向了正确的方向怎么办?
于是到头来,白十二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她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白楠一会儿看着这个字一会儿盯着那个字,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自己的推测——还好还好,她还没有触及到问题的关键。
白十二头一次领悟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她害怕自己什么都不说,最后的结果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白楠猜出正确答案,如果说了,可能又会白楠推到离正确答案更近的地方。毕竟她心中已经有了第一步的推论,她觉得白楠可能不知道这点,又或者知道或者遗漏了这点。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白十二上一次有这种进退不得的感觉,还是在面对白临的时候。
想到这里,白十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疚,要是白临也就罢了,白楠这个侄女与她之间可是毫无嫌隙,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她刻意地去蒙蔽和欺骗白楠,她心中总归是有几分不自在的。
但是,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不必有人和她明说,只消看公羊大人和公羊姑娘的言行举止中所透露出来的态度,就知道名字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至于为何如此重要——其中原因不言而喻。身为数一数二的占卜世家,公羊家游离于世俗的规则之外,会让其他家族害怕的许多事情都吓不到他们,能让他们如此小心,除了关乎生死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白楠又取了新的纸,在其中一张上写“春夏秋冬”,转过头问白十二:“姑姑,你今天怎么都没说话?”
“你知道我的,这种动脑子的活,我派不上用场。”白十二庆幸自己平日里就是个话不算太多,算得上沉默寡言的人,不然现在白楠忽然问起,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想得怎么样了?”
白楠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提起笔,慢慢地划掉了刚刚才写下的“春夏秋冬”四个字。白十二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她盯着白楠的动作,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渐成形,即使不用什么算卜之术,她也知道接下来要大事不妙了。
“不对,不对。我怎么这么傻呢。”白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想什么春夏秋冬?公羊家有七个孩子啊。”
其实是八个。白十二心想。小弟虽然被赶出了家门,但在那之前,他肯定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了。
但现在无论是七个还是八个,问题都不大,因为……
“十二。”
“嗯?”白十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白楠不是在叫她。
白楠在纸上写了连几岁的小孩子都能熟练背出来的十二个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够用了。”白楠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十二个字呢,应付七个孩子和他自己,绰绰有余了。”
白十二不知道此刻该露出什么表情来,只好强笑着问白楠:“可是,公羊时和他们这一辈之间还要差一个字呢,隔了一个公羊大人啊。”
“看这儿。”白楠用手指着那个辰字,“他叫公羊辰,辰字是对应他父亲的‘时’,而他自己给孩子取名的时候,则把自己的名字作为十二地支里的‘辰’字,用剩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