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褐本能地朝百里析池瞥了一眼,发现他达成秒睡的成就后,一派沉默地转过头望向栖毓。
神色柔和,倾蛊人世。
“尊上”,敖褐晃了晃神,暗暗给自己打气,“请问天道隐退,是有什么大问题吗?”
栖毓收起眼底的暖意,恢复一贯的平静。
她抬眼看向敖褐:“大道崩碎,天道隐退,众法皆亡,这是上谙的预言。”
被话里的信息量惊到,敖褐身体绷紧了一瞬后放松。
“百万年前,天道曾有一次消退。”栖毓说,“我和析池阻止了一次,然后……”他们就懈怠了,栖毓顿了顿,把这句破坏形象话咽了回去。
她继续道,“上谙那句话是天命,如果全盘应验,等到天道完全消退,此方世界将众法断绝,无法修行,天地灵粹尽皆消失。”
“天地的变革也会导致生灵寿命缩短,其实现在这个过程就在进行,按照理论最终应当会缩减百倍寿命。”
栖毓总结道:“也就是说天地会回归凡世。”
听完这个足以让世间震荡的秘密,敖褐回过神来,注意点却有些奇怪。
“天地回归凡世对您和析池君上而言会有影响吗?”
“不会。”见敖褐神色疑惑,栖毓解释道,“天道消退是相对于你等而言的,本尊和析池都能很清楚感知到。”不然他们也不至于意识不到天道消退了……
而且远古神祗超脱天道,只要大道不灭,这世间再如何风云变化,于他们而言,总是无碍的。
“既然如此”,敖褐说,“您和析池君上,反应似乎有些太大了。”
栖毓眉梢挑了挑,对敖褐竟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问出这问题有几分惊讶。
她似笑非笑:“万法破灭,本尊和析池不应当反应大些?”
敖褐嘴唇动了动,没吐出一个字。
敖褐觉得,这句话他怎么回都不对劲。
难道他能对着栖毓说:
荒海封印破碎会导致生灵绝灭,乌烟瘴气,但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喝酒聊天睡觉,显而易见对这事半点都没上心。
现在区区一个万法破灭,所造成的结果不过是有修为的生灵会退化成凡人,寿命缩短罢了。
可对你们而言,修行者和凡人并无不同——皆是寿命短促,修为低微的蝼蚁。
所以之前你们才会全然没意识到天道隐退的问题,因为在你们眼里,五十万载前的修行者和现在的修行者并无不同。同理,现在的修行者和凡人也无差别。
所以你们当然不应当反应这么大。
敖褐觉得,这话他心底明白就好,不需要拿出来给当事人听。
然而敖褐的表情已生动形象地将他内心的腹诽表达了出来,栖毓看向敖褐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孺子可教的意味。
对于聪明人,栖毓耐心向来多些,她说:“齐炀和析池打过一个赌,如果天道有朝一日真如上谙所言隐退了,那析池需要给齐炀写一部个人传记。”
“上千万载的个人传记。”栖毓补充道,笑意尤深。
敖褐:“……”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理由。
他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出口却问道:“君上竟同意了这个赌局?”
“析池喝醉了”,栖毓神色有些奇特。
“喝,喝醉?”敖褐不大想象地出来。
栖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敖褐立马打消了八卦的念头,接着似有血腥味在口腔散开,栖毓眼底隐晦的悠悠笑意,似乎让深藏的嫉妒破土而出,像毒蛇纠缠在心头,咬噬着他的心灵和理智。
心湖一片翻江倒海,敖褐面上的神色依旧恭谨平和,他本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开口却成了:“尊上,那你的原因呢?”
“我?”栖毓神色淡淡,倏然笑了,“我不爽天命很久了。”
她说这话时笑颜绝代,状似漫不经心的一语,但眼里却一片冷凝之色,如刀出鞘般危险锋利。
被若有若无的杀意笼罩,敖褐怔了怔,心脏跳得飞快,似乎一阵电流划过,说不出的激动兴奋和恐慌不安在心底交错,他视线瞬间变得贪婪,又立刻强迫自己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