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二钱,若购糙米,可两袋,湿柴二车。”
“盐呢?”
“粗盐一两银子可得半斤。若是马匹吃的畜盐,可得二斤。”
羊玄之沉默。
洛阳普通庶民人家,一年收入不过九、十两银。
去岁此时,米价、盐价,还仅是此时的一半。
今岁西北、蜀地大旱,又遭蝗灾,朝廷无力赈灾不说,仍旧在北地处驱赶羌、羯、匈奴等异族百姓,听闻已有流民暴动,参与者众,不仅有异族,汉人贱民百姓也是不少。
如今中原又大雪。
“。。。可还去铁市?”
“不常去,却也去。前日去锻造一鹤嘴锄,想用精铁,已不易得。若要精钢,有价无市。”嵇绍仍旧淡淡地道。
宫廷内斗,诸侯割据。朝廷派出的州府很难施政,货物流通之路堵塞不通,财富土地集中于门阀士族、诸侯豪户手里,富者豪奢铺张,贱者衣食无着。
他每日上衙落衙,街上的流民乞丐眼见得多了许多,今岁这大雪严冬,也不知冻饿死多少。
羊玄之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了,端着酒杯饮了一口,遥看着白马寺的塔尖沉默。
羊忱喉中吞咽一声,心想父亲总喜欢装什么老和尚谈禅。偏偏嵇绍也耐得住。眼前面临这般大事,一点也没有少年人的爽利。想要找个由子好好讨论一下三皇孙的话题,却又不能明目张胆。
不由地说到:“献容也喜欢这竹叶青酒。可惜献容不能来。要不然,让她也饮一杯,还能代我斟酒。”
羊玄之瞥了他一眼。
嵇绍禁不住微微一笑。
他喜欢来羊家,不仅仅是因为羊玄之是他父亲的旧友,是太学的师长。嵇康作为竹林七贤之首,故友也还有几位。便是他曾寄居的山涛山家,待他也很尽心。
羊玄之虽有些固执,但是心性冲淡,秉性正直,又没什么架子。他很认同。也能聊得来。
而羊家这样的氛围,温馨,温暖,自然,充满了亲情的味道,又不失清谨的家风,也是幼失孤恃、孤单长大的他内心中羡慕向往的。
他不禁也有点想让那小姑娘过来。
“献容妹妹年纪还小,不好饮这竹叶青酒。”他道。
果然羊玄之道:“倒也不小了,再有年余就及笄了。你不知道,我这小丫头却能饮几杯利酒。你是我子侄一般,同坐也无妨。我家不讲究这么些规矩。忱儿,去喊她来坐一会。”
羊忱眉一挑,逡了嵇绍一眼。
嵇绍端坐,只当没看见。
羊忱高声喊羊忠,去梨香苑。
小姑娘一会儿施施然而来。
因在自家,她穿了件半新藕粉色棉襦裙,裹着莲青色的旧斗篷。从梨香苑过来不近,小脸冻得微红。
“怎不穿那件新斗篷?那件厚些。”羊忱很疼了她一句。
小姑娘吓了一跳,含糊蠕喏了两句,向父亲和稽绍施过礼,在下首跪坐下来。
不过在座三人心中有事,也无人关注到这些细节。待她一落座,羊忱便俯身向她兴奋地低声问道:“三。。儿,可还好?”
“很好。”
四下并无他人。小姑娘抬眼看向父亲,见父亲并未阻止,文文静静地答道。“刚来时有些出疹子,又着了点凉,不过他身体很结实,父亲给用了药,现今已不妨了。”
这话虽是对着羊忱答的,却是说给嵇绍听的。
嵇绍向她微不可见地点头。
他承情。
也很歉疚。
话题终于如愿被献容的到来引出。
“我所在之西城,平民居所,已经尽被搜查。我与孙超虽早年有故,好在平日并无什么往来,也没谁知道,可也被搜查个底朝天。禁军在街上盘查,凡携带孩童的,即使是叫花乞丐,也要带走让人辨认。现下已开始搜过来。若快,不出十日,便到南城。贾模已下令,与太子有涉者,即使是官宦公侯,也尽皆搜查,不得阻挡。”嵇绍道。
贾模,贾氏族人,禁军统领,掌管着紫禁城防卫。
羊玄之点了点头,这些,他了解。
沉吟了片刻,他道:
“我羊家在城郊有两处别院,一处在三泉,一处在嘉祥。或者可以一避。只是。。。却要想个出城的法子。”
嵇绍摇头。
“先莫说出城。便是这两处,也使不得。”他道。“嘉祥、三泉,都在官道旁,来来往往的官兵甚多。况您府上别院并不甚阔,邻舍又都是众世家。现下人心不齐,士族观望者众,可信者寥寥。做藏身之所乃下下策。”
这些羊玄之岂会不知,只是如今情势危急,他没有别的可选。
羊忱忍不住插言。
“为何不求助于张少傅?或是王家?他们都是当朝重臣,谁敢去搜他们?”
嵇绍看向羊玄之。
后者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可。琅琊王氏,若不是为了自保,如何王戎能在太子落难之际便让太子妃离归。如今太子于王氏已是弃子。去求他,恐怕弄巧成拙,反而引火烧身。不提也罢。”
嵇绍接过话头。“张少傅处,贾氏虽然对他尊敬有加,可也并不多么信任。贾模,或是别人,不知安排了多少眼线在周围。”
“所以如今,最妥当的,还是要送出城去。”羊玄之沉吟道。
嵇绍点头。
“若是能送出城,我却有个人可以托付。”
“哦?”羊玄之抬了抬眉。
“我有一个好友。是。。。盐铁道上的。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