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你外公……他想见见你……”
急促中带着绝望的语气,不忍心说出的那几个字,方以北也不忍心听。
“怎么了……怎么会……”
挂断电话,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花,方以北就转身跑进自习室,慌乱之间,还碰倒了过道边上的一摞书。
啪地一声巨响,成小南和一大片不悦目光一起望过去,看见了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方以北。
连忙上前,一同清理整齐之后,目光交错,她察觉到方以北神色的异常,正欲发问,就被他拉出了自习室。
“成小南,我,我外公……我要回去。”
在心里不停念叨着“没事的,会好的”,才一开口,就哑了嗓子,艰难地挤出半句话,心揪作一团。
成小南怔了一怔,不知该如何安慰方以北,倒被他那副慌措模样弄得也双眼泛红。
容不得耽搁分秒,方以北害怕,怕自己会因此错过什么。
订票,最近的一列火车,在二十二分钟后出站。
和成小南交代了几句,来不及拥抱一下,他就狂奔回到寝室,花两分钟取了身份证。
拦下一辆出租车,十六分钟赶到车站,取票,进站,最后一分钟上车。
这是他最匆忙,也最漫长的一趟归程。
思绪万千,每向前跃进一公里,心底那根细弦就绷紧一分。外公的面容浮现在脑海,在眼前,在车窗往外的山峦之间,方以北鼻酸口涩,攥紧双手,不断默念祈祷。
火车摩擦铁轨发出的震动声中,他回忆了好几次关于童年的那段记忆,窗外才现出六角坪不再熟悉的街景路貌。
下车出站,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他径直赶往汽车站,搭上去外婆家的最后一班车。
踩上那条黑漆漆的小路,方以北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他此刻还坐在自习室里,对电脑屏幕上的论文头疼不已,而外公,还安稳地躺在床上抽着旱烟,偶尔眯起眼和外婆赌气拌嘴……
越接近倒塌的小木屋旁的那两间水泥平房,脚步就愈加沉重,心跳得很大声,频率很慢。
是那种,摆动出夸张弧度,一下又一下撞击胸膛,发出沉闷声响的心跳。
艰难地追着手机电筒发出的白光,跌跌撞撞间,跑到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一下子将他淹没。
“外婆!我到了……”挤进屋子,认出了外婆的身影,急切问道:“外公呢?”
外婆转过头来,道道泪痕,填满脸上的沟壑。
“小北,你,你晚了一步……”
轰隆一声,像是头顶砸下一道惊雷,两耳轰鸣,瞳孔剧睁,他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挣开后方扶住自己的几只手掌,方以北难以置信,嗓音沙哑:“不可能,外公在哪儿,在哪儿?”
快速扭头四处寻望,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他找了两遍,才看见还是摆在窗前的床上,外公就躺在那里。
像是睡着了一样般,仔细看去,胸口还轻微起伏着呢。
方以北扑了过去,伏到床前,在外公耳边轻轻喊道:“外公,外公……”
“外公!”从轻声细语到呜咽大喊,一声又一声,音量越来越高,始终没有回应。
双眼紧闭,两道白眉之间,缠着几起皱褶。
方以北崩溃不已,扑通一下跪在床前,眼泪肆虐。心里那根弦,还是断了,啪地一下,震碎了肺腑。
原来当真正的悲伤来袭,排山倒海,渺小的我们,是怎么样也无法阻挡的。
“外公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还没能像小时候说的那样,挣到大钱,让外公外婆过上好日子啊。
还没再让外公下巴的胡须扎一下,还没听够他讲的道理,还没向他证明自己是一个好人,一个有用的人呢……还没做到的事,有好多好多啊。
方以北不敢想象,外公失去呼吸之前,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在等待自己。
他是不是很失望啊,会怪我吗?
要是再快一点儿,说不定,就不会错过这最后一面了。
为什么啊……
外公走了。不管方以北接不接受得了,他还是走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方以北始终没办法、不愿意把这件事、那个词和外公联想到一起。尽管他在很久之前,就意识到总会有这一天的。
但未免也来的太快,太过仓促了吧。
止住眼泪,他又幻想着,希望那最后一秒,外公是带着笑意的。
只是有些不舍,所以才皱起了眉。
一定是这样的,千万要是这样啊。
这才真正明白,原来人的一生,真的需要不断远离,不停告别。或早或晚。
远离过去和自己,告别珍惜与挚爱的人。
然后再一路孤单向前。
七八天后,方以北带着一身疲倦和悲痛,赶回学校整理论文,参加答辩。
这一次,在出站口见到成小南时,他大步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没有一丝犹豫。
成小南知道外公外婆对于方以北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她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安慰,也不是鼓舞。而是陪伴,陪着他一步一步走出阴霾。
看着那双布满血丝,发肿通红的眼睛,成小南心中也是一阵绞痛,她知道,方以北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所以啊,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可是这样的话,就无法陪伴他了。但也好过又带给他一片阴霾吧。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