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也开始做梦了。
自从他开始修炼妄念真火掌,将所有妄念全数转化为内力之后,便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曾真正做过梦了。
他在梦境中,恍惚见到了一年多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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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黑暗笼罩的夜晚,空中阴云密布,城外乌鸦漫天,城墙上竖起了千根火把,却也仅仅照亮了方寸之地,那之外,依然还是黑夜的领地。
城中的大狱内守卫森严,每隔三五步便会遇上巡逻的蒙古士兵,他们手持着火把,步伐有力,神态机警,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大牢内,是一位要犯。
一位即将在明日处死的要犯。
皇帝陛下终于失却了耐心,虽然他曾使出无数手段,遣出说客相劝,用利剑屠刀相胁,甚至逼此人的女儿写信哀求,派此人以前的至交好友苦苦恳求,却丝毫未曾让此人低下他的头颅。
既然他不肯低头,那便取下他的脑袋!
于是,明天,这位被关押了三年的硬骨头,这位南宋最后一位精神支柱,这位历经了难以想象的苦难、忍受过无数屈辱折磨的抵抗者,即将迎来生命终结的时刻。
他仅仅才四十七岁,作为朝廷重臣,他不应该死。
如果他不死,南宋便还有希望。
彼时的张君宝这样想着,于是他施展身法,用风沙造成一阵紊乱,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大牢。
便是在大牢之内,也有十几位狱卒守着,但对于张君宝而言,这些人几乎与木头人无异。他轻巧的制住了这些人身上的穴道,很快便来到了这要犯的牢狱前。
要犯见有人到来,勉力用手支撑着地板坐起,张君宝透过大牢中的火光,见到了此人瘦骨嶙峋的身躯,满脸都是骇人的伤痕,他仅仅五十岁不到,但此刻却须发尽白,可见他在被囚禁的年月里,不仅饱受折磨,而且心力交瘁。
但此刻,在他即将死亡的前夕,他的眼神一片坦荡,不曾有半分动摇。
张君宝说:“大人,我是前来救你的人。你放心,这门外的守卫都已然被我制住,我将你护送出去,寻一处隐秘的地方藏了。待到风平浪静之时。。。。。。。”
那犯人声音微弱,但却颇为坚决,他笑道:“小兄弟,你回去吧。我不会随你走的。”
张君宝忙说:“大人何出此言?”
犯人说道:“我乃罪大恶极之人,此刻身死,已经迟了。”
张君宝大惑不解,只听犯人解释道:“我入狱期间,一直不肯向蒙古屠夫们投降。累得妻女受尽凌辱,她们苦苦哀求于我,只要我点一点头,非但能救她们出来,便是我自己,也能重获自由。”
他大笑起来,叹道:“可惜我便是不答应。”
张君宝说:“大人,你这是入了魔道了。你被敌人摧毁了心智,只觉得人生艰难,前路无望,便想一心求死。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苦难,但也一直隐忍至今。大人你今日竟说出这般话来,张某虽然乃无名之辈,在心底却有些看不起大人了。”
犯人瞧着张君宝,眼中露出了询问之意。张君宝见他固执,一心想将他劝服,也是他艺高人胆大,当场便在这阴森大牢中坐了下来,将他与武林同道在樊城之外的遭遇说了出来。
说罢,张君宝又苦笑道:“那些武林前辈们,一个个儿以为自己死得其所,为未来的中原武林留存了火种,其实却全然徒劳无功。他们当时就与大人一般,人人着了心魔,有如中邪一样一心求死。所以,大人,莫要再执着了,还是与我一起逃走吧。”
犯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张君宝以为劝服了他,便用抢来的钥匙打开了狱门。那犯人在张君宝的搀扶下走到了窗口,凝视着窗外惨淡的残月,叹道:“小兄弟,谢谢你。”
张君宝心中一热,说:“大人不必谢我,还是赶紧随我。。。。”
犯人打断他说:“谢谢你让我最后一次看见了这世间的月亮。”
张君宝大吃一惊,问:“大人,你还是不肯离去?”
犯人笑道:“徒劳而死?徒劳而死?错了,小兄弟,你全然错了。”
张君宝愕然不言,犯人说道:“我与蒙古人作战起,到如今已有七年了。而身陷这牢狱之中,至今也有三年。这三年中,蒙古人无数次想要招降于我,他们许我重金高官,许我妻女平安,甚至许我善待南宋皇帝,只要我想活,直到此刻,只要我点一点头,便能从这牢狱中走出,像一条狗一般无忧无虑的活在这世上,瞧着蒙古人欺凌宋朝百姓,在这我热爱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他大笑起来,那声音有气无力,却似乎响彻云霄,他说:“我有预感,我如果死了。大宋依然会灭亡,百姓依然会受苦,蒙古人依旧会趾高气昂,肆无忌惮————”
他顿了一顿,望着明月,继续说道:“但咱们民族的气节魂魄,却会就此留存下去,终有一天,这不朽的灵魂终会燃起噬天的火焰,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刻,将这些残暴无耻的屠夫们,从我热爱的山河大地上驱逐出去,重现汉人王朝的太平盛世。”
张君宝退后几步,心中起伏不定,他修炼神功有成,隐然已有脱尘超凡之心,但此刻却只感到悲喜交集,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
犯人说:“我即便是从这牢狱中逃脱,回到山中休养生息,随后出山组织军队,号召义士大举反抗,但也只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那才是真正的徒劳无功。我们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