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眼中的怒火如此炽盛,虽然他竭力压抑,奈何顷刻间难以平复,就这般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张君宝面前。
沉默良久之后,莫愁终于冷静下来,垂下头,咬住嘴唇。他知张君宝心思灵敏无比,几有料事如神之功,自己此番情绪失控,可别被他追问下去,猜中自己过往之事。
张君宝也是长久不语,他见莫愁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叹道:“莫愁教主,方才你那愤懑之情,在下方才也曾深有体会。”
莫愁抬头,问:“你说什么?”
张君宝之前一直将那懊悔之情深深藏于胸中,此刻为莫愁眼中流露的激愤之情引发出来,居然再难加以遏制,他大声说道:“在下犯下了滔天大罪,此刻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刻已死谢罪。”
莫愁问:“你是指死在那空地上的人么?”
张君宝捏紧拳头,以他如此功力,声音竟然隐隐发抖,他喊道:“何止如此?若非在下自作聪明,妄图用苏姑娘做饵,引她与无计重逢,以至于她心中喜悦万分,由此,非但害了这无辜姑娘的性命,更害死了这岛上所有人!”
他摇摇脑袋,仿佛试图驱散自己眼前浮现的惨象,又说道:”来此之前,曾有一位义士已死明志,将这件事托付于我]如今我虽然完成了他复仇之愿,但想起此人的英勇之举,我又有何面目继续苟且偷生?“
他指着归无计,说:”无计曾经为那义士之死深深自责,我曾劝他说:‘无心之失,自当补救、’可事到如今,我又如何补救这几百条人命?又如何回去面对那些不计得失、费尽心思拯救人命的同道们?”
他自幼受到觉远养育,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养成了与觉远一般的脾气。觉远清醒之后,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内疚,毅然承受自己剑气化身的仙鹤一击,以至于粉身碎骨,烟消云散。张君宝虽不知觉远的这番举动,但隐然已产生了这般想法,若非他心怀宏愿,只怕早就自绝经脉而死了。
莫愁听他说话,嘴上居然渐渐上翘,待他说完,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张君宝的鼻子笑道:“良心,良心,哈哈哈哈,良心,良心!”
张君宝眉头一扬,问:“良心?”
莫愁忍住笑意,答道:“我笑你居然还信什么狗屁良心?张兄,你武功通神,为在下千年以来仅见,可你脑子中却束缚重重,被千万条规矩五花大绑,一举一动都有层层顾虑,莫说是在下,便是这岛上的俗人,这林中的野兽,也要比你快活得多哪!“
他又说:“在下曾经寄生于人体之中,出于一己之私,害死过几十位孕妇。在下也曾深感悲哀,复又愤怒难抑,但却从未产生过你这般荒谬可笑的困惑。我只知这快意恩仇,既然冤有头、债有主,我既非心怀恶意之人,又如何会起以死谢罪这般荒谬的念头?“
他一跃而起,往海边望去,深深吸气,喊道:”什么狗屁不通的四书五经、礼教大防?什么乱七八糟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什么肌肤之亲,便生死相许?说什么贞洁烈女,便流芳千古?说什么忠臣孝子,便万世瞻仰?说什么圣人之言,便违逆不得?在下活了这么些年,有什么什么丑恶之事未曾见过?又还有什么虚伪之事不能拆穿?那身居高位之人,往往便第一个做那乖张违伦之事;而恃强凌弱之人,又对孱弱之人做出何等惨绝人寰之事?这千万年来的道德教化、礼义廉耻,说穿了便是两个字!“
他咬开手指,将鲜血洒在地上,顷刻间写成了一串红字,那红字又飞快凝结成冰,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那两个字念做:狗屎!
他随即又捂住肚腹狂笑起来。
张君宝默默思索着他的话,但依然抑郁难解,眼望着莫愁,叹道:“在下未曾如教主一般,受过那千年的历练,这些东西,只怕匆忙间还难以看破。”
莫愁听他说起千年的历练,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竟然开启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想起了几乎为他所遗忘的一段经历。
他平静下来,望着张君宝,说道:“张兄,你当真想死么?”
张君宝垂下头,眼中犹豫不决。他心中备受良心煎熬,几乎难以支持下去。但他曾立志高远,又怎能就此半途而废?
其实就连张君宝也不知,他这几十年来勤修苦练,一路顺风顺水,进境之快,直叫人匪夷所思。许多困扰前人千百年的难题,常常为他在一夜之内破解。而那艰深无比的伏羲八卦之理,旁人便是穷其一生也难以理出头绪,而他便如顿悟大道一般,在几年之内便已经运用纯熟,更将其化在了武功之中。
只是他这般修炼,却并非全无代价。在悄然之间,也已然为心障所困扰,一旦为外物所感,便从此一叶障目,非但看不清前路,回首望去,连自己一路走来的初衷,也早已模糊一片了。
他只想求死,却又想永生!
莫愁见他如此,知道他终于遇上了武知障。于是他说道:“张兄,在下知道一条道路,既可以让你就此死去,却又能让你长生不老。”
张君宝苦笑道:“便如你一般,化身为北海血魔么?”
莫愁摇头道:“非也,非也。张兄聪明无比,又怎会为在下所骗,从而相信我那北海魔教杜撰的胡言乱语?而且这北海血魔之身,全天下独一无二,若张兄得此魔功,在下不免要灰飞烟灭,真正一命呜呼而去了。”
他说到此处,回头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