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怎会听不出那话里的酸味,倒不是他懒得动笔,而是先前因着皇上突然下旨令苏辄滞留边关整顿民生,一时气急竟是不小心病了一场,平时不常生病的人一病起来就有些麻烦,缠绵数月不见好转,皇后素来对他着紧,便命桂嬷嬷日夜陪床照料,算一算这段时间他连床都没得下来几次,直到收到了班师回朝的消息,才堪堪重新活了过来。
虽是抱着不想太傅担心的念头,所以干脆就没有再写信,但现在被问到了脸上,还是有些心虚,只得低下头细声道:“太傅在边关事忙,又要整编军务,又要治理民生,分、身不暇,我总是写信去打扰反而不好······可是我有给太傅寄礼物过去啊。”说着,退后几步抬眼望去,看到那支他亲手打的簪子正插在随意挽起的乌黑发间,温润的玉石衬得那一双凤眼更加飞扬有神,心内略感欣慰,没有辜负他的手艺。
苏辄凤眼微吊,淡淡撩了小儿一眼,“倒是拿这点子东西来糊弄本王?这玉簪是殿下自个儿打磨的吧?本王倒真是不好挑剔这般粗糙的手工了。”
阮清闹了个大红脸,生来富贵的苏家二公子什么精致的好东西没见过,这般手工确实有辱眼目。想了一想,眨着眼睛道:“那手工确实不好入眼,但这玉可是很精贵的,我找恪哥哥花了很多钱,搬空了私房才买到的呢······”
“殿下这是伸手问本王讨钱的意思?”王爷斜觑着眼前义正言辞的小儿,这样站开两步看去,才留意到小儿身上披了一件稍嫌宽大的氅衣,不由得蹙了下眉。
阮清刚要说不是,王爷却是忽然恢复了温和的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外面冷,去屋子里说话吧。这么久没检查你的功课,你可有偷懒?”
阮清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低低的嘟哝了一声句,“才回来还没说上几句呢就提功课。”
太傅真是尽职尽责,在边关整治人上瘾了不成?
苏辄只当没听见,转身当先朝明月斋走去,阮清只得讷讷的跟上。
回到明月斋,百合已经准备好了茶点。苏辄进屋坐下,漫不经心的抬头对就要跟过来坐下的阮清道:“屋子里地龙烧的足,免得待会儿出去冒了风,把外套脱了吧。”
碍眼。王爷默默的在心里补了一句,又觉得自己有病,不过就是一件衣服,他偏就觉得刺的眼珠子疼。那感觉就像是看见自己熟悉的白天鹅凭白裹上了一层鸡毛。
阮清依言笑着任小全子过来将氅衣和斗篷褪了去,这才走到苏辄对面坐下。
“你在宫里住的怎么样?”苏辄漫不经心的问他。
“很好。”阮清乐得太傅大人不提功课的事,忙点头笑着道:“宫里一切都好,皇上皇后还有太子哥哥也都待我极好。”
苏辄却觉得不大好。可真是见异思迁,眼皮子浅,这才几年,进了宫就觉得比定王府好了,他要是再晚回来几年,这小儿估计连他长什么模样也忘了吧?
也难怪这么久都没有给他写信,敢情是乐不思蜀!
在凤凰关的时候那是没办法,可这次回来了,才真正发觉这个被自己精心养了一年多的小儿如今已不再只为自己所有。那种莫名被夺走了什么的感觉令王爷心内一时难以平静,不禁后悔自己回来的太晚。
但即使他没有离开京城,这个小儿还会一直像从前一样陪在自己身边,每晚抱着他入睡吗?他同样不敢想象。
心口不由憋着一口闷气,脸色略有些沉。
阮清急于转移话题,倒是没怎么留意,连声问:“苏叔叔呢?在凤凰关过的好吗?打仗是不是很辛苦?”
王爷这几年在边关过的日子,怎堪一个辛苦了得?原本还是不愿让这柔柔弱弱的小儿跟着担心,并不打算细说,可这一趟回来却发现口口声声说着挂念自个儿,大有衣带渐宽的小儿过的甚是悠闲滋润,心里顿觉不大好受,便是堵着一口气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边关的惊险艰难。直听得小儿心惊肉跳,脸色变幻不停。
待王爷终于讲完了,心有余悸的小儿忙拉起九死一生堪堪归来的王爷上下打量,颤着声问:“苏叔叔可有受伤?”
“倒是哪里那么容易受伤。”王爷颇为满意小儿的态度,拎起泥炉上的小砂壶烫着一排玉瓷茶杯,却又是微微一顿,面不改色道:“也就是受了些轻伤罢,将养一些时日便好了。”
这话吓得阮清眼泪都快出来了,当下恨不得立刻扒了王爷的衣服看看到底伤在了哪里。王爷当然不会让他扒,按住小儿有些紧张的发抖的手,一本正经道:“受了些内伤,外面看不出什么,你也不用担心,待养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