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猎蓦然色变, 不等羽兰桑出手,他的身形已如闪电般迅捷, 一下抄起鼓槌,重重擂向向身边巨鼓!
“咚——”
沉闷鼓响震荡四海, 犹如大地肋骨下的剧烈心跳, 一瞬间传遍了整个雪原!顿时滚滚黑煞之气蒸腾九霄,携带蚩尤万年不化的深暗怨恨冲烛龙喷涌而上, 四野间犹如迸发了千万铁骑冲撞厮杀的金戈交错之声, 紧随在他其后的, 是上千面规格稍小的鼓阵, 恍若惊雷投水,震声错落间,已是紧锣密鼓地将不尽怨气扑向正中央的烛龙!
烛龙放声咆哮,口鼻处霎时溢出长河般的黑血,就连缓缓睁开的双目上都蒙了一层幽暗血光, 但它仍然断断续续地吸着气, 眼见那一道细微亮光就要飞射到烛龙面前, 封北猎冷笑一声, 左手长风扑朔, 凝聚起一张半透明的大弓, 右手指尖生光, 拉出一道无形无象的风刃, 回身似大枭展翼、满月在怀, 拉弓, 放箭,箭尖直指苏雪禅所在的位置!
箭锋尖啸!
舍脂目似雷火,紫绶云光带在瞬间拉长为一柄紫气缭绕的长槊,冲那一点无色利箭悍然撞去,苍穹茫茫一声佛谒,释尊的虚影于天幕降临人间,在千万片纷飞白莲,金花散落中崩出轰然巨响,造成气浪险些将苏雪禅御起的剑光掀翻!
“舍脂。”羽兰桑的唇间迸出两个简短的音节,这种级别,已经是需要她和封北猎亲自出手对付的人物了。高台上猝然飞出两道人影,出手就是声势极其浩大的狂暴风雨,联合向天空席卷吞没!
“走!”舍脂一把将苏雪禅推向烛龙,自己则祭出七宝琉璃琴,摇身化出三个法身,对上洪荒上古时期的两个大能,竟也能毫不畏惧!
暴风狂乱,冰雨如刃,天魔琴音霹雳,就在三股力量即将对撞在一起的刹那,烛龙却再次抬起龙首,将日月交叠,将呼吸流散——
——“昼夜不舍,逝者如斯……”
宏大的叹息如悲风拂过天地,日月灿然跃起在高旷苍穹,和着覆向四极大地的炽热暖流一起散发出无匹的光与热,在那道滚滚而来的鼻息里,含着春日淙淙解冻的河水,绵如柳丝的柔雨,含着夏日绿意盎然的山林,遍谷繁花的盛景……世界也为之颤动,一滴露水打在坚若磐石的冰原上,就此永远镶嵌进了一个冬天的严寒。
一切都凝固了。
时空停止在一瞬间的复苏与新生中,就连臂弯里的两只毛狐狸都静止在睁大眼睛的那一刻,舍脂的法身凌厉,琴音在空中震出暴躁的动荡,封北猎手中狂风千束,锋利似旋转切割的刀刃,羽兰桑身畔落雨如针,扭成一条择人欲噬的巨蟒。
下方浩浩荡荡的大军旌旗胶着在烈风中,击鼓人的动作僵滞,后方驾着坐骑的将领的手还按在腰间剑柄上,数十万人呼出的茫茫白汽在空中缓缓氤氲成浅薄的云……
苏雪禅浑如置身于一枚万古琥珀中,他吃惊地望着面前的烛龙,它的眼角正淌下两行血水,蜿蜒曲折,犹如两条混浊的溪流。
“你终于来了,白狐之子。”烛龙道。
烛龙掌握四季轮回,日升月落,自然也有扭转乾坤,控制时间的能力,只是它被冒然唤醒后又遭怨气浸染吞噬,不光原本的力量大打折扣,连神智也濒临昏聩的边缘,稍一撩拨就会发狂。此时能在领域内制住二十多万大军和三个相争的大能,已经是勉强至极了。
苏雪禅不由道:“是,我来了。”
烛龙沉沉喘息,低声艰难道:“那就来看看你的命运,和命运加诸在你身上的枷锁罢!”
天地一声回响,仿佛经轮一转!
霎时间的光影走马灯般回旋盘绕起来,纷纷杳杳,顺着日晷与月晷的方向收拢,苏雪禅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就连流照君的光芒都被这股力量拉扯得丝丝缕缕,如雾气四散流淌。
第二声回响,那些凌乱的片段都在混沌中发出万千细碎的金光,逐渐沉淀了下来,仿若河流中平息的金沙,而苏雪禅就站在这条万年奔流的大江岸边,凝视水面上的变幻莫测的倒影。
烛龙的声音响彻耳畔:“去看罢!你所追寻的,你应当知晓的真相!”
他看着这条鎏金溶光的江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拨开了河水中纷扬的沙雾。
天旋地转,他猛地跌落进一片黑暗中,在长久的寂静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终于传来些许动静。
“……此树受蚩尤临终反扑而死,又承上古龙神心血而生……与你颇有渊源……”雄浑嗓音隐隐约约地空旷回荡,“但心血若不取回,你的伤势只怕难以痊愈……”
“它还活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紧接响起,让苏雪禅如坠梦中,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那是黎渊,但比之现在的他,这个声音还带着几分清冷之意,仿佛是他还在青年时说话的语气。
“它还活着,且你和它心血交缠,”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便是结百世红线了啊,应龙神。”
苏雪禅心头一紧,随即便感觉到,有数道视线凝聚在他身上,带着惊疑和哑然,直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心知肚明,这就是前世记忆中的景象了。
良久,他才听见黎渊轻哼一声。
“如果我现在取出来,它会怎么样?”
“会死。”女子斩钉截铁道,“蚩尤怨气烙印在它的心头,没有龙血,它只会在瞬间变成一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