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青春校园>金屋吾自造>第8章 却赏秋霜

天边刚露出一线鱼肚白,何勤便睁开了眼睛。他是打小苦日子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没有睡到日上三竿的癖好。推门出去,深秋时节,风里寒浸浸的,一口气吸进肺腑里,冰凉醒人,连原本发木的脑袋都清楚了三分。

风里隐隐约约掺杂了药味,他下意识往药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楼木梯拐角开窗的地方,垂下来的吊子上吊了个深灰的小药壶,底下支了个炉子。旁边矮凳上坍着个老婆子熊氏,一面哈欠连天,一面拿把蒲扇,不时摇两下。

许是听见声响,熊氏转过头,见是他,脸上尴尬地笑了下,毕竟昨日让他看见自家丑事,此刻再厚的面皮也着实有些松弛不开。

熊氏咳了咳,客气道:“早哇,吃了么?”

何勤亦客气回道:“没呢,这就吃去。”

如果不是昨夜那场事,两人是连点头之交也谈不上的。往日里熊氏在角楼中见着他便寡着一张脸无声无息,而他何勤,也自认铁骨铮铮,虽谈不上饱读诗书,但好歹识得几个字在肚子里,些许知道礼义廉耻如何笔画。在他看来,这种女子不安于室贩肉为生的勾当是十分可耻的,究竟连点头也毫无必要。但昨夜事过,先不谈对这熊氏如何看法,对那柔娘,他却是略微改观。

此刻脑中浮起昨夜那柔娘半死场景,何勤摇摇头,大步往外走,心中暗叹,行走人间,万事艰难啊。

一只脚将将迈过门槛,却听得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嘶哑难听的:“且慢。”

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转头一看,奔到眼前的是那柔娘。早起的角楼里阴阴的,只有熊氏那侧点了盏豆灯。这样的光线里,倘若一张肥头大耳的脸一猛子扎进眼帘里,何勤保不准一巴掌把人扇出十里地去。但眼前这张脸不一样,眉是淡的,脸是尖的,因则屋中的狭暗,格外衬得那面庞莹莹若有光。不点脂粉,弱水横波,究何勤半生,也未曾见过这样孱弱又隐隐风情的扮相。

他心内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同时一个想法吉光片羽地从脑海里跃过:冬日里檐下倒悬的冰凌子,也是这样玲珑剔透,一摧就折般。

见他退了一步,柔娘垂头,咬了咬唇,再不说话,抬手丢了个物件过来,转身便走。

那纤长身影转瞬消失在木梯后面,留得一个何勤愣在原地,与接在怀中仍带热意的油纸包面面相觑,真是丈八的和尚摸秃了头。

还是熊氏开口:“我这不孝女,自来做得一手好小食。昨夜心窄想岔了,亏得郎君救她一命。估摸着今日想开了,知道为人不易不该如此轻生。如此做些吃食表些心意,郎子若瞧得上,带着用用吧。”

不好驳她面子,何勤道:“早起肚中正闹饥荒,如此便多谢了。”

他揣着油纸包走到了茶铺跟前,只见伙计王端并点心师傅刘一味已经到了,正在那里下门板。见了他,俩人连忙道早,何勤亦含笑点头。

茶铺的早间和傍晚最忙,中午倒还好,等闲还能歇个午觉。下了门板,王端忙着搬弄桌椅板凳,何勤自己起了火,在大茶炊上滚滚地煮起水来。刘一味人胖,大冷天热出一头汗,敦实的身形堪称远看成岭侧成锋,即使这样,他那便便大肚却灵活,伸缩自如地在还未摆开的桌椅间来去。

半明天光里,何勤看他,注意到他脸上几道血痕交错,当即问道:“你那脸怎了?”

刘一味埋了头,闷声道:“没怎,不当心,让猫挠了。”

说着提溜了面粉,径直往临时搭就的后厨去了。

王端抹桌子,嘴角一吊,吊出了十成十的幸灾乐祸:“他那婆娘属猫的,撒娇不成就上爪。哎,大刘,下回春祥班里开堂会,要不要请你串个大花脸的场呀?小老弟我再不济,也一定凑人头捧场子去。”

刘一味老实巴交成了习惯,在后厨里嘟囔了两声,然而声音太小,也没人听到。

还是何勤看不过眼,出声道:“得了你,嘴皮溜得能跑马,句句往人心头子扎。然而嘴皮厉害有个甚用,人大刘好歹头脸上能有女人挠痕,你呢?单身汉子,脸上一道疤一点印,追根溯源,没有别处,都是得的母蚊子厚爱。”

这一下,也是技艺精湛,同样扎得正中红心。

王端瘪嘴:“哎,掌柜的,您这嘴,我才叫自愧不如呢。既这么说,您瞧我镇日被母蚊子疼着,有没有觉得可怜,好歹说个姑娘家的与我认识。”

“有哇,”何勤道,“我家就有一个。”

“真的?”王端一把将抹布甩上肩膀,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美么?”

“美啊,”何勤微微含笑,“仙女也似。”

“这姑娘,芳龄几何了?”王端两眼放光。

何勤动了动手指,一本正经数算:“长到如今,正好的芳龄九个月了。”

“噫!不带这样式的,”王端愁眉苦脸,攥着抹布狂揉两下,“原想说个媳妇的,这倒好,辈儿都不对,成个侄女了。丑话撂前头了,下回您带侄女上镇里来,我一个孤身汉子,每日心内头凄风苦雨的捱着,可决想不起给买零嘴玩器。”

何勤亦被逗乐,摇头笑个不住。

这时恰好有客人进铺子叫了茶,王端三步两跳地窜过去,油嘴滑舌:“我的亲大爷,早哇,还是老样?片青,给您撇了沫儿沏得酽酽的上来?”

那张老说好:“再来一碟那什么酥,长个蝴蝶样的那款。我老人家牙不好,吃那个倒还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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