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话,细弱蚊蚋。
可在叶氏听来,不啻霹雳当头。
“那天,二妹拿了块布,让我给做个人偶……”
做布偶很简单,按照若萤的要求,若苏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就给做好了。
若萤捏了楦了棉絮的软蓬蓬的布偶,转身去了,走前,还回头笑眯眯地跟若苏道了谢。
若苏记得一清二楚,二妹那个笑容,有点邪乎。
非常邪乎,邪乎得让她红了脸,感觉就像是街头邂逅了意中人一样。
只是单纯的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算来,那是发生在洪水初期的事儿,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月余。
总有些人,会成为你人生中的风景;总有些事,会有人帮你铭记。
谁也不曾料到,那个被遗忘了的布偶,竟会从老太太的院子里给发现。而此番的重见天日,竟然牵出了一个极其阴森邪恶的阴谋。
是谁,在何时,把东西藏到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目的何在?用意何在?
魇胜破土,三姨娘畏罪自尽,若萧入主二房的幻想宣告破灭,这是最终的结果吗?
下咒的人到底是在帮助二房,还是在坑害三房?其用心怎么就这么低晦涩难懂呢?
按照警铺的推断,那个布偶已经在那个花盆里埋藏了很久,很久。
埋它的人,当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一切吗?
这步棋,真的有人能够望得那么长远吗?
若萤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有多少关系?
给了若萧一块假玉,诱使孙浣裳暴露出真实的一面,此举固然伤了若苏的心,但却给了她当头棒喝,走出了自怜自艾的阴影。
若苏一直在想,那块假玉,若萤是什么时候准备下的呢?
对于一个成天不着家、行踪飘忽的人来说,弄到这样的一件赝品,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只是这种想法的生成,却有点超乎想象。
还真是,人各不同啊。当她一心想着如何绣出四方闻名的绣品时,二妹盘算的却是每个人的心思。
不一样,人跟人,不一样。
曾经执迷不悟、自恋过度的若萧,因了她那一顿霸气十足的教训,自此学会了谨慎与敬畏;
人要有信仰,要有敬畏。不然就会道德沦丧、泯灭天良。钟若萧,你没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那么多人护着,你觉得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走个路,差点绊死;喝口水,差点毒死;为一口好吃的,差点把爹娘卖掉。你就这点出息?这辈子,你都打算这么着?……
不知道二妹这些话,都是谁教的?明明是教训的若萧,却让听见这番话的她们,不由得脊背生寒、心神惕厉;
外表单薄的若萤,有着一颗强大无比的心。这份力量,是从爹娘身上,都很少见过的。除了敬畏,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娇娇怯怯的若萌,自从跟她学习以来,说话处事越发有了章程和气势,俨然已具备了当家理财的能力……
“娘,你以后不要再骂二妹了。她会很难过的……她不怎么喜欢说话,可是娘不也说过吗?越是这样的人,心思越细腻……”
若苏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除了敬畏,原来还有心疼。
而这份觉悟,却是在经历了千山万水后,方才领会到的。在此之前,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不被理解的若萤,就那么默默地等待着、孤独着。
“萤儿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不管是耍横、耍赖、装疯卖傻,说到底,都是为了钱,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家里的人过得更好。
为此,她可以自毁清誉、自断肱骨、自绝后路;
可以六亲不认、七情放纵、十分任性;
所以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不声不响。
不置辩、不争竞、不让步;以一种勇猛霸道的姿态,掩藏了细腻柔软的心肠,为自己最重视的人,撑起一方遮风挡雨的屋檐。
“萤儿做错过什么?娘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对、谁错?……”
如果是所有人都是对的,那么,若萤她就是错的;但如果是别人是错的,那么,若萤的所作所为无疑就是正确的。
是这样的,不是吗?
“我知道。”
叶氏哽住了声音。
自从收下那张银票,为娘的心中就去掉了很多的压力和忧愁,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未来也不是那般迷惘;
二舅要翻修房子,她那边立马就给添来了砖瓦泥灰;
高家父□□频送柴相助,她便给高驼子指派了生计和住处,及时地替当娘的还报了对方的人情;
再往前,就是抗洪救灾……保护姐妹免受无妄之灾……舍命救人,马蹄之下博银钱……再往前,地头垄间护爹娘……
蒙在叶氏脸上的手帕,久久不曾拿开。
羞愧与懊悔席卷了她的身心。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一般,居然如此地愚昧、昏庸。长久以来,只管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即使人家将她伤得遍体鳞伤,却从来不肯好好地正视眼前的宝贝。
一味地,只管将一切的一切当成是意外或偶然,以为是天官赐福、神明保佑,就是不肯相信,那是孩子用心、用性命,辛辛苦苦争取来的。
可笑自己竟心存侥幸、心怀戒备、心怀怨恨,甚至于出手无度、当众羞辱,终究不肯真正地给予鼓励与信任。
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