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母的叶氏没有把这俩少年当成外人,凡吃的、喝的、穿的、盖的,都会替他们打算着。不是说当主母的有多么地慈悲,只是因为这俩男孩儿是若萤的左膀右臂、耳目爪牙,更兼着贴身护卫的职责。
爱屋及乌,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看看这俩小子的穿着,都是爷的衣裳改的,朴素干净而又保暖。不管走到哪里,起码不会再像初来乍到那样,给人防范、驱赶、嘲讽。
现在的腊月他们,也算混出个人模样了。
听说周围村镇的小痞子们为此羡慕得不得了。有些正经老实的农户,竟还会亲亲热热地唤一声“小哥儿”,为了只是能够套上关系,在购买草菇的时候受到一点“关照”。
话说回来,算他们有眼力。就算是她,有时候也不得不从从心里羡慕腊月他们,羡慕他们比她有造化。
能替二姑娘总管账目,能不要紧吗?且不说每日手上都要过很多个钱,就说跟着二姑娘,哪里去不到?
先头被派去买稻草,尽管来回很辛苦,可有人供应着吃喝住宿以及保护,好比是出去旅游了一遭,有什么不划算的?就是吃点苦,也值了。
二姑娘经常的热闹,只怕早就看厌了吧?
小小的县城容不下了,不还有府城吗!那里可是有二姑娘的不少旧雨新知呢,王世子、王府、郡侯府、陈府、李府……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热血翻滚、心如鹿撞。
那皇家的风范、达官的气派是个什么模样,有生之年能让她亲眼看上一看,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唉,人比人,气死人哪!不想了,绝对不能再比了!
怨不得二姑娘死活不肯换上女装。作个可以“游比有方”的儿郎,可真是自在多了。
“红姑?红姑过来。”
在腊月的招呼下,那高个儿的妇人慢腾腾地进到了里间。
她行动迟缓,像是发条生锈的木偶。明明看上去很单薄消瘦的一个人,却像山一样沉重得叫人喘不动气。
气氛凝重得仿佛暴风雪前的阴暗。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那妇人身上,当她宛若骷髅一般的手指挨上青布头巾,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头巾缓缓滑落,一头的繁霜重雪让屋里屋外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吃惊太过,以至于连她如何跪拜都看不见了。
“这是……”
叶氏忘了病痛,撑着上半身,居高临下打量着炕下的人。
冯恬如同见鬼一般躲到了若苏的身后,上下牙咔咔作响:“三……”
她没有说完的话,被钟若荃一口喝破:“三姨娘?!”
三姨娘?
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那个因为心思恶毒服毒自尽最终被埋进乱葬岗的女人吗?
二老爷的那个妾室?
那个曾经很懂得香道、深得老太太欢心的三姨娘?
是,是这幅长相,没错儿!
不看那一头苍白的头发,单看五官,如出一炉!
“回太太,小妇人是红蓝。三姨娘,她应该就是我一直在苦苦找寻的孪生亲妹子……”
像是无法忍受般,红蓝忽然伏地痛哭。
那压抑的悲鸣像是一把茅草,塞进每个人的胸腔里。
脆弱如若苏,由彼及己,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的困顿经历,禁不住悲从中来,背过身去泪落如雨。
屋里屋外静寂无声。
有千百种念头自心里旋过,有千百般感受纠结在一起,欲说还休。
良久——
“三娘好生休息,侄儿有空再来看你。”钟若荃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他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想要留下来,听个明白究竟;另一方面,又很明白这长久的静默只是源于他和钟若芹的存在。
三姨娘乃是钟家的一个禁忌。他无法作出选择,一旦这个叫红蓝的女人问起三姨娘的事情,他将作何回答。
否定,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红蓝已经知悉了三姨娘的存在。那么,三姨娘呢?为什么不在了?
这个事情他一个小辈可没有资格面对。
唯一的亲人呢,三姨娘既然是红蓝唯一的亲人,她的离世势必会让红蓝不依不饶。就算闹不到钟家老宅里去,也能够让市井里的每个人知道三姨娘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