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叶氏素日里的作为,若萤禁不住暗中摇头。
母亲这个人,表面上好像对所有的子女一视同仁,其实不然。不然的话,这次出门为何只带了自己亲生的若萌?按理说,萧哥儿大了,也该时不时地带出门来长长见识了。
“这次回去,带上老金。”若萤吩咐道,“回去之后,抓紧去县里更换户册。”
腊月愣了愣:“四爷这是同意留下他了?三娘那边,小的还没来得及说呢……”
“打个招呼就行了。”若萤嗤笑道,“这种事,要让你们三娘拿主意的话,别说老金,就是你,恐怕也是不能留的。她就是那种人,宁肯自己累死,都不想往外多掏一个子儿。她啊,永远都不会明白,诸葛孔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腊月也很好奇。
“累死的。据说,孔明年轻时,疏狂成性,食无定量,睡不定时。出山以后,更是缺乏必要的肢体运动。几乎每次打仗都是‘手摇羽扇,独坐轮车’。不锻炼则不健康,这是千古至理。加上他内心非常敏感,无法做到举重若轻,事必躬亲,又好面子,寻常的失败在他这里也会被无限扩大,这就难免会让他忧心忡忡,久而久之,便成病根。”
“四爷放心,小的平日里会提醒三娘保重身体。回去之后,马上给金叔入籍,完了,小的马上会写信通知晴雨轩那边。”
若萤点点头:“往后,你要经常随我在外,家里的事,必须得交给一个稳妥可靠的。这个人,不需要力大无穷,也无需样样精通,但能是非分明、面面俱到,一力维护那个家,就对了。现下,你除了养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用心地给自己培养个接班人。磨刀不误砍柴工。一旦拥有了管仲,你就会明白,为何齐桓公当年会过得那般逍遥自在。”
“是,四爷,小的明白。各种禁忌、各种利害,小的会酌情给他说明。小的会让他明白,任何情况下,四爷永远都排在第一位。若没了四爷,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这么说,倒也不错。”若萤淡然道,“四老爷那头呢?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
一听这话,腊月压低了声音:“四爷没听说过么?刚回来,就给大爷请了去,又是接风、又是洗尘的,两下子流的眼泪能装一脸盆。现在好了,半个济南城的人都知道,钟家大爷为了救自己的族叔,四处筹钱,甚至不惜下跪求人,真是天下第一重情重义的人。原来谁认识他是谁?这下好了,倒让四老爷成全了他。小的估摸着,大概用不了多久,大爷就要在城里购置田产了吧?”
“他若不利用这样到手的机会,算我眼拙高看了他。”若萤不以为然道:“以钟家的实际能力,在这儿买房买田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上辈子的人不如大爷的胆子大罢了。”
腊月使劲地点着头:“确实!看眼神就知道,大爷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老鹰,不是小的没出息,跟四爷说句实话,小的现在都怕大爷的眼神。”
“为什么?你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了?”说话当中,若萤拉过砚台,自小净瓶里倒了一点清水,慢慢地磨着墨,“你怕他,就不怕我?”
腊月讪笑道:“小的也怕四爷,可是怕法不一样。大爷那种怕,就像是半夜起来上茅房,不小心鞋窟窿里踩到了一只蝎子,又像是睡梦当中,从房梁掉下来一条冷冰冰的长虫,瘆得慌。对了,咱家五姑奶奶,也是一模一样的眼神,真不愧是亲生的……”
“怎又想起她来了?”
“这次为了救四老爷,五姑奶奶那边也没少出力。”腊月道,“五姑奶奶身边的婆子,前前后后往金谷粮行跑了不下三次。”
“哦。这倒是个好机会。有一就有二,只要开了头,往后两下子互相走动就有了理由了不是。”
以前,两边只是私下往来,避嫌的意味十分明显。经过这次的意外变故,从此便可以大大方方地交往了,以亲戚相互关照为名,从而削弱某些作奸犯科的行为。
金谷粮行,无形之中便成为了两者之间桥梁与纽带。
腊月颇为不解。
大爷不是什么好人,五姑奶奶跟自家小主人又有死仇,现在,两股势力拧成了一股绳,针对四郎的陷害只会越来越频繁、残忍重,对四郎而言,这可是极为不利的处境,可为什么四郎还能笑得出来?
对此,若萤自有见解。
“我时常跟你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天,四爷我可是等了很久。”
“可他们……能怎么做呢?”腊月不安地自言自语道,“一家子,至于么……”
“你总不会异味,他们能够良心发现、尽释前嫌吧?”
“五姑奶奶那头,一向不是挺安静的么?”
“火山喷发前,也是毫无异常的安静。”若萤提笔蘸墨,凝神写了几个字,“还是说,四爷我看走了眼?其实五姑奶奶和大爷,甚至和老太太他们,都不同?”
这显然是一句反话,腊月的心倏地就提起来了。
“上次我去看望五姑奶奶,你知道的,就在她的小叔子朱猛死后不久。你知道当时的五姑奶奶是个什么模样么?本来我以为,她会很悲伤,毕竟,死的是她丈夫的唯一的兄弟,也是唯一的亲人。按照常理,遇上这种不幸,就算平时彼此感情淡漠,到了这种时候,也要装出哀哀欲绝的样子给人看。”
“结果呢?别不是一滴眼泪也没有吧?”腊月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