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靠着针线赚钱,世上能来钱的路子又不止这一条。她又何必人云亦云,非要跟着走着一条路呢?
所以,静言这话根本不是在安慰她,恰恰相反,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把能够翻越两座山、走遍百条道路的时间,凝聚成一个巴掌大小的香囊,光是想想,就叫人头疼呢。
她不禁怀疑,静言这是故意的。担心她以后找不到婆家,所以,在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引她步上正途,做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情。
世上有一千一万的人会为此嘲笑她,唯独他不会。
她深信,他对她是真心的。
她该说“不”吗?
当然不能。正因为困难,所以才要知难而上,为了他,只为他而破例。
她暗暗决定,回家后,什么事都不做,也一定要早一天给他亲手做个香囊出来,要能拿得出手的,还要有美美的绣花、美美的穗子、美美的造型:鸡心、元宝、腰圆、方形……
上头选绣什么图案呢?狮虎、龙鹤?鱼蝶、鹊蜂?桃子、石榴?……
都能用上什么针法呢?大姐之前教过若萌的,她多少也记住了一些:平针、回针、锁链、扣眼、结粒……
老天,怎么会如此地复杂啊……
“老天!四郎、四郎,是你吗?”
徐图贵的呼喊贯穿了两条街,在路人的侧目中,他的一排白牙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几乎是在瞬间就到了跟前。
“他们说像你,我还不信,果然是你!”
他的热情让若萤有些吃不消。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要好了?貌似,他不过就是在她家吃了一顿饭而已。
相对她的保守,徐图贵则完全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他不住嘴地埋怨她,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为什么来了也不去找他?来了多久?来做什么?住在哪里?家里的其他姐妹可还好?萧哥儿有没有想他?说好的秋季之约没有忘记吧?他这边简直就是在度日如年……
“这就要走了?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都还没尽到地主之谊呢。晚点儿走好不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顺便见见我的同学。他们可是仰慕你得紧哪!”
说到这里,凑到若萤耳边,悄悄道出了原委:“上次你替我抄的课业,先生居然没看出来,说给好哥们儿听,他们都不相信呢。正好你来了,镇镇他们!”
回头看看含笑而视的静言,恍然大悟般说道:“柳兄也一起,人多,热闹。”
徐家少爷做东,排场自然不小。
大明湖畔,高楼远眺,水色山光、碧荷映日。争看画舸轻舟如织,时闻檀板笙歌遏云,更兼面前山珍海味罗列、浮瓜陈李堆积,一饮一啄、富贵逼人,已是醉了。
诺大的圆桌边,围坐了十来个人,尽是城里数得上的公子哥儿。少年心性,朝气蓬勃,三言两语后,就彼此成了熟人。你夸我的学问好,我赞你的运气佳;你嘲我前日挨了严父的揍,我笑你今早出门踩狗屎……
谈今、论古,说天、道地;从市井,到学堂;自他人、到自身……
或诙谐、或沉重,或平静、或激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起了头,叫了一壶酒上来,便有了稍候勾肩搭背、推杯换盏、酬唱相和的场面。
学校里的生活未免单调严苛了些,难得有这样轻松自在的时刻,少年们焉有个不欢喜的?
就有一个半个忧心忡忡,担心会给家里人闻到酒味儿,挨骂挨打,但禁不住同伴们的怂恿,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流合污”。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话可是先贤说的,学习先贤难道不对吗?
喝多了怕什么!找个地上狠狠洗一洗、睡一觉,就好了。若是有人问起,不是还有这么多兄弟帮着打掩护吗?
于是,醉了的徐图贵垂着桌子痛哭流涕,痛陈自己对学习的痛恨,他只想子承父业,做个好好的商人啊……
于是,醉了的少年摇头晃脑纵情高歌……
有人要跳湖,有人钻了桌子底,有人拿腔拿调倚门卖笑,有人脱得只剩中衣扮演飞天洛神……
醉了的静言面红如霞,笑得直不起腰;
醉了的若萤面白如雪,手撑桌沿笑得奥妙无穷;
各人带来的随从,个个像是涂了锅底灰、吃了乌龟壳,抓耳挠腮、爱恨交加……
这顿饭,一直吃到过晌。
徐图贵乘兴邀请若萤去逛街。
反正今天是走不得了,没的呆在客店里发闷,不如趁机瞧瞧这里的风物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