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个小子我也不说啥,”奶奶在自己干枯的手掌心上啐了口唾沫,低着头拾掇着那条长长的麻绳,“你说她这一个丫头,早晚是别人家的,上个初中就不错了,你还打算往她身上再搭多少?”
“也不全是搭的,村口那老徐家闺女,人家上了中专,嫁到了城里,彩礼得了好几万。”陈福军搓了搓手,笑着说。
“别跟你妈在这瞎乱扯,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人家闺女什么模样,你家丫头什么胚子,倒贴两万都不一定有人要。”奶奶又往手上啐了口唾沫,“再说了,你看看人老徐家什么条件,咱家一年到头挣个三瓜两枣,还敢和人家比?你这也一把岁数了,居家过日子那点事还用我教你?”
“这也不是我的意思,都是小红的主意。”陈福军笑道。
“大军呀,不是我说你,你这媳妇得管,生了赔钱货她还狂上了!”奶奶扔下了麻绳,抓了一把苞谷洒到了地上,几只公鸡飞奔着过来争抢啄食,“她要是能带着那赔钱货滚蛋出门,这丫头爱上哪去上哪去,送窑子里我都懒得管。”
“妈,你看你这话说的……”
“大军,这爷们得有爷们的样儿,可不能让个女人给拿住了,她要是敢豁上那张脸出了这家门,明天妈立马给你再说一个,哪样都比她强!”
……
“大军呀,你这要干什么去呀?”奶奶插着手站在了门口。
“妈,小琪考上了大学,我去给她存学费,就存一个学期,以后就有什么助学什么贷款了。”
“有俩钱给你烧的是吧,她娘三年前就和你离了,现在人都蹬腿了,你还惦记什么呢?”
“不是,妈,你看这,这孩子吧……”
“孩子怎么了,一个赔钱的货,都快二十了还他么赔钱,你妈从十四岁嫁到你们家,没往娘家要过一针一线,我跟你说不行去啊,你敢去我打断你腿!”
“妈,这钱本来就是小红留下的……”
“放屁!她一个女人哪来那么多钱?”
“这真是她的钱!”
“是又怎么样?我跟你说这钱都不是什么好来头,这也是她欠咱们老陈家的,你弟弟都快四十还没说上媳妇呢,有些事你心理可得有点数。”
……
“我说小琪啊,不是当奶奶的说你,这人呢,可不能忘本,你现在是有出息了,在城里住上楼房了,怎么还忍心把你爸爸扔在那个小破村子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这让邻里四方的看见了,不得戳烂你的脊梁骨?”
“奶奶,我刚参加工作,见习期工资很低,助学贷款还没还上,这房子还是和别人合租的,我这实在是……”
“什么是见习期呀……”
“见习期就是……”
“你别他么跟我说这没用的!你就跟你妈一样,都他么是白眼狼!”
“奶奶,你说我可以,别说我妈行么?”
“我说她怎么了?我就说了怎么了?嫁到家里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说她两句拍拍屁股就他么走了,这是人干的事么?你爸爸拉扯你容易么?他身体不好,你每月就寄给那么千八百块好干什么呀,我就知道你们娘俩都是些狼心狗肺的……”说着说着,奶奶抹起了眼泪。
陈思琪咬着嘴唇道:“我第一年的大学学费是我找亲戚借的,以后的学费是我自己贷的款,连生活费都是我打工挣的,从我妈走后,我没管你们要过一分钱。”
“哎呀!你个不要脸兔崽子!”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奶奶,“你他么石头里蹦出来的,没你爸哪他么有你?你敢说你没花老陈家一分钱?你个臭不要脸的,你他么和你妈一样,就是个出去卖的货……”
……
眼泪,一颗颗,从腮边滑落。
陈思琪经常会在梦里回忆起这一切。
每一次,她都会在梦中哭醒。
每一次哭醒后,她都会在枕头上用力的擦干眼泪,然后带着微笑,迎接新的一天。
无论工作多么辛苦,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总能感受到那份力量和信念。
就像妈妈说的,靠自己的双手去生存下去的力量和信念。
不过这一次,她不能用枕头抹去眼泪,因为她的脖子还不能动。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手,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是谁?难道是……他么?
陈思琪的心跳开始加快,她不断提醒保持冷静,每次他出现在梦境中的时候,现实总会给她最无情的打击,搞不好一睁眼又变成了龌龊保安什么的。
先闭着眼睛吧,让这美好的感觉延续下去。
“小琪,你醒了么?”
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难道是幻听么?这就是她的声音!
陈思琪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先是一个轮廓,高大的身躯,宽广的肩膀,瘦削的面颊。
是他,没错,这就是他。
不能武断,那个龌龊保安也很高大。
双眼慢慢对焦到一处,整个视线也开始变得清晰。
高耸鼻梁,深邃的眼眶,浓密的剑眉和那最迷人的薄唇……
是他,真的是他……
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
“峰……不,沈总,你,来了……”
“对,我来了……”
……
耿立武的睡姿更糟糕,就像路边的小猫,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听侍女说,昨夜耿立武就醒了,在剧痛的折磨下,神智才开始慢慢变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