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骂着,躲在外面厅上却没敢进来的太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便进来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
国公爷一看,顿时急了,推开那守在内室门前的金妈妈进到里间,一把抓住析斯亦的领口就又把他从床上扯了下来,一边骂道:“都是因为你这孽障才闹得一家子不得安生,今儿我打死你也算一了百了。”说着,便要到处找东西来打杀析斯亦。
那颜欢见国公爷闯进来,早机灵地趁乱逃了出去。
她出去了,老太太则在看到国公爷往内室闯后赶紧跟了过来。偏她年纪大了,腿脚抵不上老爷。等她跌跌撞撞也到得内室门口时,就只见析斯亦已经被国公爷从床上拖了下来,正一身单薄地站在那里。国公爷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还到处划拉着要找东西来打他。
金妈妈和如意等人哪敢真叫老爷动了手,这会儿早上前去跪了一地,抱着国公爷的腿就是一阵苦求。
老太太见这内室里的一团混乱,直气得一阵手脚发抖,喝着金妈妈等人道:“都不许拦他!反正他儿子多,打死了这个还有别的,他也不愁没个后人供奉。只可怜我这老太婆,一辈子就只他这么一个孽障,临老了不说享他的福,倒活活被他气死……”
说着,过去从国公爷的手里抢回析斯亦,抱着他就又是一阵大哭。
“哎呦,我的老爷哟,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偏我是个没福的,好好的儿媳妇早我一步走了不说,如今那孽障还弄回来这么一个毒妇,倒要来谋杀我的亲孙儿……”
外间的太太听见,立时也从地上爬起来,撞进内室里,扯着老爷的衣袖也跟着一阵哭嚎:“老爷快勒死我吧,我也没脸再活了……”
这里哭的哭,闹的闹,嚎的嚎。方老嬷嬷见主子们闹得不像样,便赶紧挥手把如意等丫鬟们全都撵了出去,单只留下几个经年的老妈妈们在屋里劝着几位主子。
如意被撵出去后,便自觉自动地站在门边上替主子们守着门。早一步就溜出门外的颜欢见了,赶紧也有样学样地于门边上站了——只是,她的用意则显然和那忠心的如意不同,她是想要偷听屋里的动静罢了。
而屋里的一通吵闹,忍不住就叫那看热闹的颜欢一阵默默咋舌。
这出戏,简直比《红楼梦》里宝二爷挨打的那一出还要热闹!
其实,老太太和国公爷此时的心思也不难猜,无非就是“你拿我的心肝作法,我就拿你的宝贝出气”。所以,倒霉的只能是那“心肝”二爷和“宝贝”太太了。
可叫颜欢诧异的是,虽然不管是作为颜欢还是欢颜,她都只是个出自底层的小人物。可作为颜欢时,因工作需要,她多少也算是接触过“上流社会”的,所以她知道,于“上流社会”来说,最是讲究个脸面体统。哪怕一个个于背后捅着刀子红着眼,当着面时,却也得保持着礼貌客气和微笑。像这对母子这样毫不顾及体面地闹,至少在颜欢看来,简直是件不可思议之事。
虽说她早听说荣国公府是靠军功起家,并不是文臣一系的,可即便不是“书香门第”,怎么着这家里也不该出现这么不体面的一幕吧……
她正不解着,就只见院外匆匆进来一个婆子,婆子手里还拿着张拜帖。
听着屋里的主子们闹成一团,这婆子缩了缩脖子,有心想把手里的帖子递给如意或者颜欢,这二人却都机灵地没搭理她。于是,婆子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口处一阵探头探脑,指望着哪个主子能主动看到她。
此时,那吵闹中的几位主子也已经被管事妈妈们给劝着分开了。老太太在起居室里哭着,老爷在厅上安慰着受了委屈的太太。“二爷”析斯亦则冷凝着一张脸,站在起居室靠近堂屋的门口处,一会儿看看外面的老爷太太,一会儿看看罗汉榻上拉着方老嬷嬷诉说养儿辛酸的老太太。即便他看到了那个探头探脑的婆子,也只一脸事不关己地转开了眼。
婆子踌躇良久,想着耽误了差事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便只得硬着头皮往那门前一跪,高举着拜帖向厅上禀道:“才刚门上接到平西将军府递来的拜帖,询问老爷明日何时有空,大将军要来拜会老爷……”
顿时,屋内那隔着一道门相互呕气的母子二人全都住了声。
“谁?!”
虽然闹成了这样,却果然是母子连心,二人竟同声发问。
婆子抖了抖,硬着头皮答道:“平、平西大将军,郑、郑舅老爷……”
一边说,那婆子一边还偷眼看向“二爷”。
敏感的析斯亦感觉到这视线,便也回头看了看那个婆子。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就只见那起居室里的老太太和客厅里的国公爷,也都以同样的古怪眼神在看着他。
那在堂前偷窥着的颜欢正也不解着,忽然听得身旁的如意也低低呼了声:“舅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