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惭地从钱袋里掏出一根粗针,插进锁头里捣鼓几下,锁静静地一开。他推门走入,见先生的书案上摆着一卷诗经,旁侧落着几张写了注释的纸,他从衣领里扯出叠得皱巴巴的纸,展开了,用书案上的笔蘸了没干透的墨,一通狂抄。末了小心地折好了几张纸放回领口。

这一整套做下来,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惯犯。不过惯犯平日的作案地点却不是官学的书馆,而是祢家族长祢跃讲学的书房。

祢跃是大祁赫赫有名的大儒,整个大祁装不下他的才名和声望,惹得临近的北凉和更远的西域也有人慕名相邀,请他去讲学或者为官。这挖墙脚的热情在七年前祢氏获罪流放以后更加长盛不衰,奈何祢家虽势颓,尚有中原士族的骄傲和自矜,不肯自降身段依附外邦。

陇西郡王穆昭作为皇帝的弟弟,不似他兄长那般对臣下的忠奸耿耿于怀,更是充分认识到了子女教育的重要性,抓住时机,请祢跃为自己的两个到了读书年纪的小郎授课。

若是昔日祢氏尚在洛阳睥睨于一众显贵之间,祢跃眼高于顶,恐怕也不一定会接下这一份“教职”。不过,今非昔比,获罪的祢氏虽然仍跻身士族之列,与旧日亲好的家族却日渐疏了联系,眼见着已经有从一等士族滑下去的趋势。

祢跃深知若想力挽狂澜,祢氏便必须要回洛阳,而权倾一时的陇西郡王则是可以攀附的一颗巨树。他祢跃虽有清远之志,也不妨碍他为羽翼下的家族委屈一二,做一做传道授业的差使。

祢氏书房在陇西郡王府和祢府之间,祢跃每日前去,除了休沐日以外风雨无阻。他的学生一开始只有三个:陇西郡王的长子穆鉴知和次子穆玄恪,以及祢跃自己的庶出长孙祢直。

后来,大概是皇帝自己也发觉了此为一巧宗,不甘心让自己的弟弟独独占了这近水楼台的便宜,便把自己的皇长子穆平派到陇西王身边,一面要他在军中历练,一面要他一起跟祢跃求学。

多一人也是多,多两人也是多,祢跃大概是恰好发觉了自己的长孙女祢和似乎于书本上十分聪睿,他斟酌再三,就在穆平来后不久,把祢和也带了来一起教导。

然而,这书房终究也就这么几个人,大儒和小郎君小娘子谁也不像喜欢把身边搞脏搞乱的主,管理书房的王府仆役便乐得清闲,把清扫工作外派,每月一小把铜板雇了个小童,用省下来的——从王府一来一回加上清扫的时间——去跟自己上级喝酒套近乎,最大化地利用了时间,也无意间让有心人捡了个大便宜。

安车便是那个捡便宜的。他每日打扫书房的同时,很方便地把当日几个学生留下的习作都一一读过,再酌情抄录了收好。一年来他的赃物越攒越高,都被藏在家里院墙下面的土坑里。他担心安家夫妇把纸当柴烧,并不打算告诉他们。

眼下,他来祢氏书房,一日里第二次作案,携赃物出门时,却见门缝边的地上躺了一张纸,凭着洒扫小童的职业本能,他捡起纸,看见又是一行小篆。

“我知道你两年前做过什么。”

安车跨出门张望,毫无意外地没有人影——他方才专心抄书,这纸条可能已经塞入门缝很久了。

他比第一次收到字条的时候要镇定。

既然毫无线索,此刻也只能心事沉沉地回到祢家的厨房,把今日买下的最后一点羊乳煮了,给婴儿喂药。

这时听见外厨房有说话声越来越近,他一转头,看见徐氏伴着文披走进来。徐氏浑身紧张,正白着脸向着文披低声解释着什么。

文披看起来有些困惑,“你是说,今日没有剩下的羊乳了?”


状态提示:6.有教亦有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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