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府的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毕竟有那三十多万两的脏银作为铁证,这个案子就注定了不可能有大的波动。
而且最为主要的是能够有机会牵扯到京城官员的湖州知府已经死了,这个案子没谁愿意在牵扯进去了。
所以,在京城官员都盯着刑部的时候,这个案子的复审已经结束了。
西苑当中,刑部尚书双手垂下,站在离嘉靖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当今圣上少有的站在花园内的湖边喂鱼。
这可是十分少有的事情了,历来面圣,当今圣上似乎都是在宫殿内打坐修道的,不愿意浪费时间。
这也是朝臣对嘉靖这个皇帝很深的认知了。
可今个,当今圣上竟然没有在大殿内修道,而是在这后花园的湖边喂鱼,这着实让刑部尚书郑晓有些奇怪了。
只不过,当今圣上的行径,就算是奇怪,也只能是憋在心里,绝对不能问出来的,而且神色还必须要恭敬有加,不能有什么变化。
“这案子颇为让朕心惊啊。”
过了许久,站在湖边喂鱼的嘉靖方才把手里的最后一点鱼食撒了下去,拍了拍手,旁边宫女拿着手帕过来,轻轻为嘉靖擦拭手指。
“咱们大明朝这些年,日子可是不怎么好过啊。”
“国库年年亏空,就没有哪年能有富裕的,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凑不来银子,把问题退给朕这个皇帝。”
“可朕身为一国之君,这事情又能退给谁?”
“如今连宫中的用度都是一再的缩减,朕身上这身道袍,都缝了这些个补丁了。”
身后原本还站着的刑部尚书郑晓已经不敢在站着了,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悲声道:“臣惶恐。”
“臣不能为君分忧,臣之罪。”
嘉靖却是不理会郑晓的话,仍旧自顾自的说着,甚至声音中都带有了一些好笑之色:“朕堂堂一国之君,如此节俭,若是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朕也算欣慰,可却被这群蛀虫……。”
说到最后,原本带着些好笑的声音充满了愤恨恼怒之色。
“传旨。”
一句话刚说出来,后面的话还没来得急在说出来,嘉靖的脸色就猛的变的惨白,一手扶胸,咳嗽了出来。
“陛下。”
在旁边伺候着的黄锦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扶着嘉靖的身上,一手在嘉靖的后背轻轻拍打:“陛下,您不值当为这些个事情动怒啊。”
“若是您气坏了身子,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说着话,黄锦已经扭头冲旁边的宫女吩咐赶紧传太医了。
常年在当今圣上身边伺候,对于嘉靖的身体黄锦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由于长期服用所谓仙丹的原因,当今圣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而且极容易动怒,脾气也十分的暴躁,可越是如此,身体越是毁的快一些。
“从重处置。”
嘉靖根本就没回头,只不过这句话却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
刚才刑部尚书郑晓递过来的折子上是没有对那些个犯官等人定罪的,很显然,是想让嘉靖这个皇帝决定的。
可如今,嘉靖很显然懒得定罪了,只说了这么四个字,这可就是考验刑部了。
若是真按照大明律处置,这些人足够掉几次脑袋了,甚至族人也要被牵连的,可问题是,这里面也有之前在破案之初主动交代配合的,按律会有所宽容的。
只不过这个度不好拿捏,若是拿的重了,怕日后背上一个酷吏刻薄的名头,若是拿捏的轻了,又怕日后落一个徇私的话柄。
更何况,这案子背后谁都知道是牵扯着严家呢,只不过如今湖州知府的没了,这绳子也就断了。
但是,这案子最后的处置,仍旧事关严家脸面。
若是当今圣上定下结论,那任谁也不能说什么,可若是由他这个刑部尚书来定,若是真的全部从重,那就彻底把严家给得罪死了。
虽说郑晓不惧严家,之前不想因为严家而为难曾毅这个有功之臣,可如今却也不想因为几个犯官的处置而得罪了严家。
“陛下,这个案子案情重大,臣怕……。”
郑晓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臣以为此案改由陛下您亲自定夺,然后传下圣旨,以此方能震慑天下官员。”
虽然是刑部尚书,可郑晓却并非真的就是满脑子的大明律了,该拍马屁的时候还是知道怎么拍的。
这个案子的最后定夺他不想接下,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震慑。”
嘉靖已经止住了咳嗽,只不过呼吸声仍旧有些粗,似乎喉咙内有痰一般,嘴里轻声念叨了震慑这两个字,就不在吭声,只是双眼眯着,盯着湖面。
过了一会,嘉靖方才缓缓开口:“让内阁拟旨,一应犯官全部问斩,家眷充军,那商贾之家,念首犯年迈,且身不由己,后又有坦白之功,饶其一命,和其家眷一同充军。”
这等于是把赵家这个商贾之家给饶了出来,毕竟赵家后来也算是配合有功了,这点嘉靖看过案宗也是知道的。
而且,饶了赵家,也能体现出他这个皇帝的宽容,但是,那些个官员,拿着朝廷俸禄却敢行如此之事,却是一个都跑不掉了。
不过,赵家虽然饶了,可其实和那些个官员的判决结果是差不多的,毕竟赵传奎为涉案之人,年岁以高,充军路上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要丢了性命了,只不过是换个死法而已。
而且最终嘉靖还能落个好一点的名声,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