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达呼的住处距离王宫只有三里之遥,这是一处许久没有修缮的园子,草木恣意生长,鱼塘恶臭也无人打理。好在这里有很多酒。
打开一壶,又打开一壶,今夜毕达呼开了园中所有的酒,一边喝着,一边思绪如雨。人越到末路,越会想一些以“假如当初”来开头的记忆,此时也没有了悔恨懊恼,更多的是一种梳理,想想自己究竟都经历了哪些重要的时刻。
他的父亲火图王曾经说过,酒没有喝完的时候,因为让人醉的不只是酒。当年不懂,现在却领会到了,所有你不能制止的瘾,其实都是酒。情是酒、义是酒,山河是酒、江湖是酒,看啊,这世上有那么多让人不能自拔的沉醉。
一袭灰衣映入眼帘,毕达呼以为那是幻觉,但在这时,那人居然开了口,直让毕达呼骤然寒栗。
“火旗王可还安好。”
“骆、骆太傅?你是怎么进来的?”毕达呼讶然,此地日夜都被禁军看管,从他来到翎国就没在这里见过任何一个人。
“兜兜转转,花了几条老命。”
话说毕达呼与骆百山,早在古扬六年前入狱时便有一面之缘,后来得知了不少这位朝堂传奇人物的故事。
灯火立时熄灭,园中一片黑暗。
毕达呼刚想开口,却听到咕咚咕咚的声音,直至空壶落地。
“火旗王前路无光,我等亦然,不如今夜便商量几分,以求你我都能得一分光亮。”
“太傅但说无妨。”
“太史瑜不能有失,他的性命是牧遥最后的担心,太史瑜一死,牧遥有无数种办法让北境军大乱。除非栾国攻来,不然北炎所占的土地也会寸步难留。所以,老夫希望火旗王能再仔细考虑一下北境的形势。”
毕达呼坦然道:“太傅所言我心甚知,只是解法何在?”
“火旗王是否想过,如果北境军与红衣铁骑抱团取暖将是一道出路。”
毕达呼一凝,骆百山又道:“北境主将为董中燎,太史瑜临行前必然对他有所交代,当务之急是保存这支北境力量。牧遥心怀一石二鸟,逼迫北炎南下与北境军产生冲撞,此举对你我皆是败亡之事。”
毕达呼皱眉道:“此非长久之计,牧遥让我交出牧勋,只要牧勋一归,太史瑜便难逃一死,没有了太史瑜,北境之力便有太多可能。”
骆百山道:“既然牧遥要走牧勋这步棋,火旗王安危事大,不如就顺其而行。”
“太傅何意?”
“牧勋明日是来,半年之后亦是来,既然如此,何必要惹这当今王上?”骆百山语气沉定,“此间之重在于火旗王的北炎铁骑如何与北境军达成一种默契,足以骗过牧遥的默契。”
毕达呼却仍然执于之前所疑,“太傅以为此举可以长久?”
骆百山摇头道:“于内而言已无任何破局之器,牧遥之迅猛极是骇人。”
“外部可解?”
“东土栾国迟早会打来,茫茫南屿应也有所思量,于我等而言,只能静待时机,有无升天之法,就看这年节之后。”
骆百山的语气让毕达呼察不出他是信心在握还是苟延残喘,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一个回不去的火旗王,思虑也单纯了许多。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封好似书信的东西触到了毕达呼的手掌,“依此间所述,或可撑持一段时日,保住北炎、保住北境,我你我惟一之出路。”
咕咚咕咚,饮酒之声再度传来,空瓶落下之后,屋内再无声音。
……
遥远的青霄峰。
雾气腾烈、草木杂丛,一些修起不久的木屋很是突兀。
黛雄西握着那卷轴,内心万千忧虑,烟云之事对他来说关系重大,不管古扬如何考量,将此物交给他也算遂了双方之愿。可是那茫茫海疆,这些旱鸭子们如何找得到他,况且海上之凶险,绝不是靠什么杀术就能解决的事情。
“老门主,您就别担心了,我去找老七,一找一个准!”侠客猛地站起。
“年轻人,你要是能找到他,何必委身羿门这么久?”
本是难为一下侠客,岂料黛烟笠连忙接话,“爹,侠客是自己人,哪来的委身之说!”
黛雄西白了她一眼,“此去南屿只能走大猷,先要翻越青霄峰不说,大猷亦无水上利器,纵然到了南屿,茫茫海域如何寻得那古扬?”
“老门主,我是西渚之人,自然通得水性,依伐木也能找到岛屿,此间事大莫要犹疑啊!”
黛雄西凝了一凝,还是把卷轴交到侠客手上。
“我也要去,我也通水性!”
“莫要胡闹!”
黛雄西呵斥未止,突然之间,木屋之内一片冰寒,人人齐目望去,目露诧然不再言语。
但见那门口处,立着一位面庞如冰霜般的女子,她的脸像敷了很厚的膜,让人读不懂她的情绪。
“喜露姑娘,可是有事?”良久之后,黛雄西方才开口。
此时的花喜露,更加让人扼腕,她瘦得脸颊都凹陷下来,表情永远没有变化,眼睛许久许久才会眨一下。
随后,花喜露看向了侠客,“大侠若能见到古扬,请他囤积花斑木。”
侠客眼睛一亮,“可是破解石障的办法?”
“并非解法,但有用处。”
就在这时,忽见齐老快步冲了进来,满目盈泪看向花喜露,“你怎能这样,你的病还治不治了!”
众人皆知,花神谷被毁之后,花喜露动了蛇皇草之核,那费劲无数心血